“你釘,有種你就釘下去試試。”我說。
“你真有種,太有種了,我靠,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麼有種的,果然是混的。”孫老五笑了,很戲謔,很玩味,但同時我看到了一絲欣賞。
那種眼神,是老頭子跟我鬥嘴時,老頭子吃虧了會像他那麼笑。但他的要比老頭的暴戾的多,他讓我感覺到像是恐怖片裏的殺人惡魔,有點像美劇《英雄》裏的鍾表師,鍾表師在每次殺人時就是他的這種笑臉。
他把汽槍給我身邊的一個比我大不了幾歲的年輕人,對年輕人說:“給你個鍛煉的機會,在他身上釘,釘到他求饒為止。”
那年輕人接過了槍,他的手在顫抖,他不敢看我。那樣子像我第一次主動打人,打王東升時的樣子。他皺眉,咬著牙,他不看我,把槍對準了我的另一條胳膊。
我用力握著沒有被釘的左手,讓肌肉緊繃,賈吉給我講過類似的事,肌肉緊繃可以讓釘子釘的不那麼深。
我回頭盯著孫老五,如果我的手不被釘著,我敢肯定我能咬死他,像《大活西遊》裏的孫猴子咬牛魔王一樣咬死他。
就在我準備挨那一下巨痛的時候,一個盒子飛了過來,那是匠人用來裝釘子的盒子,盒子打在了孫老五的頭上,一排排的釘子落在了地上,發出叮叮的聲音,那聲音真悅耳,仿佛教徒們聽到了上帝的福音,或者說像我的夢裏,我要被溺死的時候,伸入水中的那隻手。
“你釘一個試試,老子讓你生不如死。”
我聽到一個粗獷的聲音在怒吼,也許是因為痛,讓我聽覺出了問題,我聽那聲音不像是人類的聲音,像一頭猴子,一頭成年的,雄壯的雄獅。
我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我看到了一個人,準確的說是一個瘋子,他那樣子跟寧縣車站外看到人就打人的一個瘋子幾乎一樣。
他穿著一身西服,一雙皮鞋,可是西服上和皮鞋上全是灰尖,似乎是從土堆裏邊爬出來的,他的頭發很亂很長,像是剛睡醒的人,上邊也全是灰,那是我見過的,挖井的人,從井裏上來的樣子。
如果說他的樣子像個瘋子,那他的行為就是個瘋子,我看到他單手拎起了一把我移動時還要用雙手的紅色的木條椅,拋向了孫老五,孫老五被打的爬在了地上,接著,他跳了起來,最少一米高,落在了孫老五的身上。
我看到孫老五張大了嘴,嘴裏吐出一口水,噴在了我的腳麵上。
他在打人,打一個帶了二十人的大哥,但卻像是打一個小學生,而孫老五的人竟然沒有一個動的,傻了一樣的看著。
那瘋子在我的手被釘著的桌子上砸了一拳,那三合板釘的桌子陷了下去,裂開了一道口子,釘尾都陷在了的皮膚之下,我痛的直咧嘴。
“別他媽的說痛,這點痛老子也承受過。”
瘋子對我笑著說,他對我說話的時候露出了因抽煙多而發黃的牙齒,上排牙中還有一顆黃牙,他笑的並不好看,可我的感覺那似乎是天下最美的笑。
緊接著他拿起一把釘錘,也不顧及我的疼痛,側翻了桌子,對著反麵的釘尖打了幾下,我的手總算是離開了桌子,一股很清涼的感覺。在我還沒有完全從痛中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放下了桌子,猛拉了我的胳膊一下,用我的肉撥出了釘子。
“艸你媽的,你他媽瘋了。”
我吼道,這樣的吼會讓我好受一些。
“閉嘴。”
瘋子說,瘋子根本就不把我當人,好像我是一頭豬,這真讓人無語,他抓著我的手腕,從口袋裏掏出了沒有標簽的瓶子,把瓶子裏的藥粉倒在了我的傷口處,用一把鉗子,猛一下撥掉了我手上的釘子。
在他做這些事的時候,我在掙紮,我在怒吼,我感覺我要瘋了,疼瘋了,撥針子比釘下去還讓我感覺疼。
可我沒有掙開,瘋子的手像一把鐵鉗子,死死地抓著我的胳膊。釘子被撥掉了,但痛持續的時間很短,隨後就舒服多了。
“別流馬尿,像個爺們一樣,我艸,我哥看種的人,還能這點苦受不了。”
瘋子,我的一輩子見過的瘋狂和荒謬的事無數,但這一天的瘋狂,和眼前人的瘋狂是我從前沒見過,之後也沒有見過的,之後也不曾見到。就像孫老五的暴戾一樣,是注定跟著我一輩子,下墳墓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