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來越黑,街道上亮起了街燈,被清理過的大街慢慢又覆蓋上了一層細雪,純白無暇地蔓延到遠方。茜洛走到這裏時身上已經覆蓋了一層不薄的雪,她看著空蕩蕩的街道,雖然來到了有人居住的地方,可這裏的一切都陌生得讓她恐懼。
她以前絕對不是住在這種地方的,這裏到底是哪?
其實也並不是一個人都看不到,偶爾還是能看到匆忙跑過的路人,隻是這天氣似乎穿透衣物穿透皮膚與內髒,把人心也牢固地凍住了,他們對茜洛的狀態掃過一眼就冷漠地離開,仿佛在那裏的不是一個人,而是沒有生命的死物。
——好累啊,這條腿跟這隻手都動不了了,體溫也在流失,怎麼辦才好,這個地方,這個地方的人……
“會救我的,大概不存在於這座城鎮裏吧?”
——但是,我到底是想什麼人來啊?
小心翼翼地挪動到屋簷下,茜洛已經走不動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坐在了什麼地方,隻知道身後的房子透出令人安心的光,讓她很想睡覺。
“撲通——!”
房子裏的齒輪聲因為門外輕微的響動而停了下來,坐在有些雜亂的工作台前的男人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取下鼻梁上的眼睛後起身走向大門。房間外的大廳擺設著大量的櫥櫃,而擺在裏麵的卻是一些玩具,從小女孩喜歡的毛絨玩具洋娃娃之類的,到精巧複雜,宛如藝術品般的模型應有盡有。
隻是它們都沒有標價,似乎隻是暫時放在這裏,等待它們的主人前來把它們取走。而在一些角落裏存放著大量零碎的東西,像是玩具身上的零件。很顯然,如果這裏不是玩具商店的話,那麼就是專門修理玩具的店鋪了。
“嗯?不是客人嗎?”打開門,被蓋了一層雪的茜洛立刻像碰瓷一樣摔在了他腳下,男人低頭看了她一會,眉頭逐漸皺了起來,“也對啊,這種天氣時間,就是有人來也不會這麼低調地出場。”說著,他沒有遲疑地將茜洛拖了進屋,捏著她的臉看了好一會。
“……為什麼會在這裏?”
最後男人還是決定救人,從他冷漠的表情並看不出那是出於善意還是有其它的目的,不過能確定的是,茜洛的小命是保住了。
經過一夜的風雪,第二天天氣放晴了。
玩具店的客人不多,即使外麵的大街再怎麼喧鬧,隔著一扇門仿佛能自成一個世界,不受幹擾。壁爐裏燃燒一夜的柴火沒有了溫度,但房間裏卻依舊暖烘烘的也很安靜,唯一發出聲音的隻有主人的工作間。
茜洛也是在這稀鬆平常的光景裏睜開了眼睛,隨著意識的恢複她發現渾身上下都很痛,痛得她沒有辦法思考,隻能咬牙接受這一切,靠自己的毅力去緩和那種感覺。
說到毅力茜洛的毅力還是不錯的,沒有因為丟失繼而也把這種刻在骨子裏的東西也一並丟掉,在三十分鍾之後,她已經能忍著全身劇痛,扶著牆壁一步一步地朝工作室走過去。並且接受了自己一隻手跟一隻腳被換成機械假肢的事實。
用機械的假肢行動自如需要大量的練習,所以茜洛現在走起路來免不了發出一連串金屬碰撞的聲響,在靜謐的早晨裏仿佛一首不合時宜的曲子。
“吵死了,你能不能安靜一點。”房間的主人在忍受了十幾分鍾後終於是打開門站到了茜洛麵前,“再吵我就把你丟出去自生自滅。”
“……我很抱歉,先生。”
——好奇怪啊,這不是我熟悉的語言,但我應該也知道它的存在。隻是能說得那麼流利嗎?好像在某一瞬間被身體給控製了一樣,甚至有點恐懼?
“既然能走到這裏,想必也有問題要問我吧?”男人雖然有些生氣的意味,但最後也克製自己,反而用奇異的目光看著茜洛。
“謝謝您救了我,不知道能不能知道先生您的名字?”茜洛斟酌著自己的語言,小心翼翼地開口。
“克裏洛斯,我是這家商店的老板,你的手腳已經壞死沒用了,我手上暫時隻有這些材料,你將就一下吧。”自稱克裏洛斯的男人表情慢慢平靜了下去,看得出來他並不是喜歡刁難人的類型,“以後有機會的話,我再幫你換更好的。”
“非常……感謝。”茜洛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才好,在幹巴巴地道謝之後,又問道:“克裏洛斯先生,這裏又是什麼地方?”
“這個城鎮沒有名字,或許很久之前有,不過現在已經不重要了。”克裏洛斯回答的同時掃了一眼手表。
“不是的,我問的是,”停頓了片刻,茜洛知道自己的問題很奇怪,但還是忍不住開口,“這是個怎麼樣的世界,叫什麼名字。”
“……是嗎,”克裏洛斯沉默了片刻,注視著茜洛的眼睛,認真地回答道:
“這裏是,上帝的伊甸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