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點沙成金可能不是夢。

這項研究報告激勵著鄂爾多斯人開拓一個更大的治沙空間。但誰都知道,從中試實驗場到工廠化生產仍然有很大的距離,尤其是這個工廠設備沒有任何國標型號,也就是把試驗場的設備依樣擴大許多倍,建成風積沙工業選礦生產線。這存在著巨大風險,需要幾億元的投資,而這投資風險全部要由投資企業獨自承擔。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一個試驗。巨大的投資風險,使許多投資者望而卻步,許多企業家觀望徘徊,使這個前景極為燦爛的項目舉步維艱。甚至有人對研發中心的人說,這個項目也許是給下一個世紀準備的。

這天,劉根喜和一個投資者來到了研發中心。劉根喜告訴袁建斌,這位投資者叫姚智純,是地道的鄂爾多斯人,現在是雙劍酒業集團的董事長。

姚智純對袁建斌開門見山地說:“我要在風積沙研發中心建立這條選礦生產線。劉工已經給我講了投資風險。他說的隻是工業技術設備方麵的風險,我還考慮了其他風險,比如國家戰略規劃和產業政策的風險,能源和建材價格波動的風險等等。一切風險我都預見到了。我已經做好承擔這些風險的準備。”

姚智純是一位檢察官出身的商人,已經在商海中搏殺了20年。理智、縝密、果斷的個人風格使得他能在商海中縱橫馳騁。

袁建斌帶姚智純去旗委找張平彙報。這次見麵讓旗委辦公室副主任折海軍印象深刻,他記得,姚智純與張平就風積沙生產線項目本身談得並不多,更多的是探討對沙漠的治理、使用以及如何為人類造福,為人類賴以生存的地球負責。折海軍對我說:“我沒想到姚總對環境的關注、對沙漠的研究有那麼多獨到的見解。”

姚智純講,世界將進人綠色工業時代,就是說要發展對整個生態係統產生積極影響的循環經濟。循環發展賦予當代企業的任務就是既能最大限度地提高經濟效益,又能保證和促進生態係統的良性循環與恢複。世界上許多荒漠是人類造成的,而綠色工業將使地球的創麵得到恢複。

有了這樣的認識高度,才使姚智純對工業化治沙理智、清醒而且義無反顧。

2009年6月19日,以姚智純為董事長的華原風積沙開發有限責任公司成立,20萬噸風積沙工業選礦生產線、10萬噸玻璃製品生產線項目在烏審旗蘇裏格經濟開發區破土動工。

讓毛烏素沙漠記住這個日子吧,這一天,工業化治沙的綠色旗幟在這裏高高揚起!

這是世界上第一家直接以風積沙為原料進行工業化生產的企業。這個企業集中了中國建築材料研究院和國內許多高等院校建材領域的專家、學者,以他們的專業知識和研究成果作為技術支撐,使劉根喜的試驗結果實現了產業化。姚智純提出了建這個企業的目標,那就是創建一個“以高科技、

高效率的矽產業鏈為基礎,以工業化治沙,變害為寶的新型生態建設開發公司”,“造福全人類”是企業追求的終極目標。

2011年仲春時節的一個春風和煦的早上,我來到蘇裏格開發區,參觀正在建設的風積沙選礦生產線。袁建斌對我說,為建成這條生產線,風積沙研發中心已經投人1000多萬,而姚智純已經投人3個多億。

我看著這個新建的廠區,巨大的車間以及裏麵的生產線,還有堆放在地上未開箱的各種設備,覺得姚智純就是一個敢於吃螃蟹的人,心中產生了深深的敬意。

袁建斌說:“這條生產線已經開始倒計時了,可離開工越近,我遇到的難題越大。你說這風積沙是屬於礦產呢還是說不清的什麼?應該是歸礦產部門管理呢還是歸林業部門管理?”

我說:“現在應該歸礦產部門管吧?”

袁建斌說:“我問過礦產部門,礦產部門管理的礦產名錄中沒有風積沙。還有,這條生產線的選礦能力是年選100萬噸。削平100萬噸風積沙,就等於平整了750畝土地。照這個速度推進下去,烏審沙漠不久就會變成大片平原,為發展現代化的農、林、牧業提供了條件。問題是現在我控製的風積沙很少,開發區內隻有一個國營林場裏還有一些明沙,我讓他們千萬不要搞綠化了’等著下線吧。”

我說:“幾年了,我就在毛烏素沙漠裏找大明沙,可我始終也沒有看3\0你這要是一開工,恐怕再也見不到大明沙了。’,不一會,這兩條生產線的負責人走過來。兩人都是高個,隻不過一胖一瘦。痩高個是風積沙項目的負責人。他對我講:“現在我們正在安裝設備,生產線的主要部分已經全部安裝到位,正對輔助設施進行安裝。安裝的難度主要是非國標設備,我們沒有經驗。生產線是中國建材研究院設計的,得不時請他們做技術指導。姚總對我們的要求是今年年底開工生產,現在看來沒有問題。”

我問:“配套的10萬噸玻璃製品生產線呢?”

胖老總是位山東人,他食聲甕氣地說:“那是成熟的生產線,早已經安裝完畢。我現在就等著姚總的生產線開工了。”

我問:“你與姚智純熟悉嗎?”

他說:“我們認識不止10年了。姚總‘雙劍酒’的玻璃酒瓶都是我供的貨,我就是造玻璃的。我相信姚總。他說他要治沙,我也跟著出力,一塊在沙漠裏挖出個大金娃娃。”

他說著嗬嗬地笑了起來。

他聽說我是個作家,問我:“我們山東的作家莫言你認識嗎?”

我說:“認識啊,我們是同學。”

他說:“前兩年我們縣裏的書記請他吃飯,我作陪。我這兒開始生產了,我一定讓我們書記請他來剪彩。到時,你也來啊!”

我愉快地答應了。

這位大漢還要留下我的手機號碼,看來是一位極其認真的人。

參觀結束時,與我同行的折海軍說:“可惜這次沒有見到姚總。你聽聽他對生態治理和工業化治沙的見解,對創作準有好處。”

我回過頭看著這巍然屹立在沙原上的廠房,感到眼前這巍峨的現代化廠房就像姚智純的化身,沐浴在溫暖的春風之中,正在向我娓娓敘說著毛烏素沙漠的春天。我想,工業化治沙的春天就是這樣悄悄地降臨在毛烏素沙漠裏驅車行進在綠意濃濃的烏審大地上,我們的汽車就像一葉小舟穿行在茫茫的大海之上。許多新建的廠房聳立在泛著綠浪的沙丘間,從我的眼前一一閃過,就像一艘艘小船與我們擦肩而過。

這還是毛烏素沙漠嗎?我又一次問自己。

我反複這樣地問自己,是因為在我的心中始終存在著對毛烏素沙漠的敬畏。它真的就在我的腦海裏,隻要想起它,漫漫黃沙就會擠滿我的記憶。我曾看過一個資料,講毛烏素沙漠的地層基底是由白堊係和侏羅係的紫紅色、青灰色、灰色砂岩組成,厚度達600米以上。其結構鬆散,質地粗疏,極易風化成沙。基層上麵覆蓋著5米厚的第四紀河湖的衝積物,經過千萬年的風吹雨打,以及墾荒、放牧,深埋的砂岩已經裸露於地表。

在鄂爾多斯的溝壑間,到處都能看到這種紫紅色和青灰色的砂岩。我曾取下一塊裸露的砂岩,用手捏一捏,砂岩就碎了。有專家斷言,這是毛烏素沙漠的主要成因。就是說,毛烏素沙漠的綠色植被下,除了地上原有的沙漠,地下還沉睡著足有600米厚的潛在沙漠。假設我們稍有不慎,這頭睡獅會不會在哪一天被我們驚醒呢?

我真的有些擔心,烏審旗迅猛的工業化、城市化會不會喚醒地下的沙漠?這頭凶惡的睡獅會不會在某一天就地十八滾,站起來,抖落掉身上的綠色,惡狠狠地撲過來呢?

許多人同我有一樣的擔憂。

就這種擔憂,我請教過張平書記。我問他:“假若把隱形的毛烏素沙漠比作一頭睡獅,如何讓它像一隻溫順的睡貓,靜靜地安臥在天、地、人共同鋪就的綠色絨氈上呢?”

張平笑了,他講了這樣一段話:“我們現在的生態建設成果,凝聚了幾代烏審人的心血,來之不易,彌足珍貴。當前,我旗仍然是生態脆弱地區,處於經濟發展與生態建設的兩難境地,稍有放縱,沙化的曆史悲劇就會重演,工業化的汙染更會賠害無窮。為了鞏固4綠色烏審’的建設成果,我們會堅定不移地走生態文明之路,始終堅持生態優先,圍繞生態發展經濟,依靠經濟發展促進生態文明。我們要讓生態環境風險評估機製常態運行,上項目、辦事情都要充分考慮生態環境的承受能力。決不以犧牲環境為代價換取經濟一時的快速增長。算大賬就是算細生態賬,決不幹向子孫後代‘征稅’,轉嫁生態隱性負債的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