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詭頓時痛心疾首,頻頻搖頭:“這怎麼可以呢?你父親不肯讓你還家,難道還願意推你送死不成?你別鑽牛角尖!”
“姐姐,我去意已決了。”崔諸善嫣然一笑,端起茶杯敬道,“姐姐莫再勸了,諸善已想得透徹……求姐姐成全。”
女詭眼見未能勸動對方,又見她端起茶杯看著自己,歎了口氣,端起茶來。
崔諸善微微一笑:“謝姐姐成全。”說著將茶喝幹。
女詭見她姿態從容,料她死誌堅定,隻好默默閉上眼睛,抿了口茶便擱下茶盞,長歎一聲。
“此事非同小可,我還是先回去稟告皇後娘娘一聲吧。”
崔諸善緩緩將茶杯擱下,看著女詭起身離桌走到門邊。
“姐姐走好,諸善的事,就不用你再操心了。”
崔諸善的聲音細如蚊蠅,隻是房中太過寂靜,便顯得格外清晰。女詭覺得背心一寒,轉過身去。
回頭一看,那貴婦人的麵具從容破碎,少女臉上露出了純善天真的笑靨。
“月輝姐姐,我的夫君不愛我呢,你說該如何是好?”笑著笑著,咳嗽了起來,她牙關再也咬不住,嘔出一口黑血。
“月輝姐姐,我的夫君抱我的時候,都喊你的名字……你既然有了言景瑞,為何還要招惹我的夫君?你怎麼能這樣呢?……”她笑道,撐著桌麵注視著一臉呆滯的女詭。
她明白自己終究不是個寬容的人,天真已經遠去,隻好把惡毒留下。她現在倒是十分理解寶蘭汀那時的心情。
“鄧月輝……這就是,我、選、擇、的、道、路……”
少女倒在地上,目光依舊注視著驚愣在門邊的女詭,嘴角處還噙著一抹笑意。
隻是少女到死也不知道,女詭不會死。
“我不會死。”女詭輕輕地吐出那四個字,驀地覺得臉上冰涼。抬手摸了摸臉頰,竟是一大片的水漬。
沒想到,害死崔諸善的,不是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宮,而是,求之不得的愛情。
女詭推開房門,將後事交給了孟挽眉,自己一個人跌跌撞撞地出了昭慶殿。
她也不知道走到了什麼地方,直到有一雙溫暖的手把她拉住。
女詭回過神來,發現竟到了淑景殿附近。
抬頭以為是荼浩羽,沒想到卻是夢雪。
“你沒事吧?我見你臉色很白,不如先進我屋中歇一會兒吧?”夢雪淡淡地道。
女詭點頭答應,任由她拉著進了門。
走進屋中,乍見滿案都是紅紙。有些已經成型,可看出是喜鵲形狀的窗花,有幾片則隻剪了一半還未攤開,隱約可辨出是雙錦鯉的圖案。
女詭奇怪地看了夢雪一眼,原來夢雪在剪窗花。
這位貴嬪小日子過得倒是不錯,麵上竟絲毫看不見有憂慮之色。
夢雪這時已為她倒了杯涼茶,抱歉地說屋中隻有這個。女詭笑著搖頭,接過道謝。
低頭看捧在手中的那杯冰涼的茶水,她不禁想起剛才在昭慶殿的那一幕。
那裏的水是熱的,卻讓人喝下去之後,通體寒冷。女詭喝了口茶水,涼意從喉嚨落到心間,過後竟有一絲回溫。
抬起頭的時候,看見夢雪坐在桌上對付起窗花剪紙。
“你是前朝皇帝的妃子吧?”女詭試探地問。
夢雪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
“聽說皇帝陛下下旨讓前朝妃嬪各從所願,那你有什麼打算沒有?”
夢雪撲哧一笑,停下手來看向女詭。
“我嗎?”她從一堆成型的剪紙中找尋著,過了須臾,驚喜地道:“找到了。”
她將剪紙攤開,往女詭麵前一舉,女詭見那上頭是燕子翔雲的圖案,微微一愣。
隻聽得夢雪笑道:“我欲將身附飛燕,看遍江山如畫。”
對女詭眨了眨眼,“兒女情長、家仇國恨,端的教人心累,姑娘不妨學我?”
女詭看著那滿臉明快笑容的夢雪,隻覺得闊然開朗。
從來緣法無天定,各自修來各自福。
對於不同的人,所謂的“福”,也有不同的注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