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毓看著他,有些出神。
“張將軍,這孩子還不太熟悉軍中生活,勞煩多關照他一些。”看著方毓愣愣發呆,蕭君眠輕笑,“名義上是朕的侍衛,實際上,很多時候朕還要照顧他才行,倒是挺有趣的。”
張元爽朗大笑,把方毓笑得滿臉通紅,不好意思撓撓頭:“我、我去到處走走,從沒到過這麼寬廣的地方呢!”
蕭君眠默許,繼續和張元商量如何圍剿複國軍的事;方毓獨自離開,擺脫二人視線範圍後越走越快,到最後幾乎跑了起來,跑出很遠才停下。
收住腳步時,他已不是那個青澀笨拙的少年,眼中沉澱著厚厚一層老成與焦慮。
“怎麼才能告訴你啊,少主……”望著四周空無人煙的景色,方毓眼底湧出一絲痛苦。
周圍是一望無際的山,原野,他沒有任何辦法向遠處的同族傳遞信息,即便知道這一切都是蕭君眠設下的陷阱也無法通報。然而這並不是他最擔心的事情,在慫恿蕭君眠親征之前,他就已經接到消息……和蕭君眠的狡猾一樣,大天足山密道,也僅僅是為晉安國大軍設下的迷魂陷阱。
兩計相抵,至多是各無收獲的結局,也沒什麼損失;真正讓他擔憂的,是張元無意中提起那件事。
月初,一男一女和一個孩子,進了大天足山的密道。
方毓很了解複國軍原則,無論是什麼任務,複國軍決不允許女子參加,因為她們是延續這一族血脈的希望。即便是在楚陽關拉扯下長大的景纓,也不被允許參加任何危險任務。
那麼,有哪個女人能不受複國軍管束,又知道密道所在,且有勇氣前往呢?
在方毓所知範圍內,這樣的人隻有一個。
天地遼闊,不見人煙,方毓急得快要哭出來,第一次表現出一個少年的無措彷徨。
他所麵向的大天足山峰嶺起伏間,被多方牽掛的人,正在艱難行走。
山路再怎麼難行,終歸有開鑿除的密道可以通過,對夏惟音來說算不得困難,真正讓她感到寸步難行的,是越來越鼓脹的肚子。
盡管那裏麵已經沒有正在孕育中的小生命,千萬年來人類進化的結果卻讓她必須等待足月生產後,才算熬過這一遭劫難。隻是她太性急,總是忙著這、忙著那,以至於發現自己有早產跡象時,想要找一處醫館都來不及。
“不行,停,停……”剛走出一段密道,莫思歸連忙拉住夏惟音擋到她麵前,苦笑道,“你趕緊坐下,你現在的臉色我都不敢看了。石頭,還有水嗎?快拿來。”
石頭送上水袋,莫思歸扶著夏惟音靠著石壁緩緩坐下,卻沒有因為她的順從而感到高興。
之所以這麼聽他的話,並非因為夏惟音學得多麼乖巧,而是因為她自己也知道,再堅持執拗下去,很可能把自己的命留在這雪山之上。
“莫叔叔,夏嬸嬸這是怎麼了?是要生小妹妹了嗎?”石頭蹲在夏惟音身邊,一臉擔憂。
“大概是吧,這麼一番折騰,就算是正常孩子也忍不住要早些出來的,免得跟著娘親受罪。”莫思歸試著摸了摸夏惟音脈搏,無奈一竅不通,什麼都看不出。
夏惟音感覺渾身無力,虛弱得難受,喝了幾口水,啞啞道:“感覺……許是要提前生了。”
“在這種地方嗎?”莫思歸五官都快擰成一團,“這麼下去可不行,你會被耗死在這山裏。這樣吧,我背你下山,等你丟了這小包袱後我們再回來,好嗎?你看,我是個商人,不是產婆,連幫你接生都做不到,也隻剩下一身苦力可用了。”
夏惟音艱難仰頭,額上一層細密汗珠。
大天足山的密道並不是直通外麵山口的,而是時有時無,穿行於山嶺之間的,隻有那些險峻狹窄到無處落腳的地方才會費力開鑿。他們三個人帶足食水走了七八日,總共走完密道三分之一不到,此時掉頭回去,再返回來又要浪費很多時間。
是就此放棄,還是冒險繼續走下去?
沉甸甸的腹部傳來一陣疼痛,夏惟音知道,這是宮縮。宮縮越來越頻繁就表示,距離她生產時間越來越近。
“就隻剩下那麼遠……”看著碧藍的天,潔白的雪,夏惟音實在不甘心。
莫思歸皺了皺眉頭,似乎有些不高興,把水袋塞給石頭後,突然之間拉起夏惟音,露出罕見的嚴肅表情。
“這次不允許你任性而為了。聽好,我是商人,最懂得權衡利弊,所以現在我決定以保護你為優先,其他的事我一概不管。去他的天下、江山,那些與我何幹?我在乎的,隻有最重要朋友的性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