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幹脆把書扔到一邊,搖搖頭笑罵自己:「狗屁不通!」
他習慣性的摸到腰間,沒酒。
他吹著晚風,呼出一口濁氣,幹脆運功於袖,瞬間衣決充盈。
雙臂似要環抱天地,手心向上。
今日與慕雲笙試劍後兩劍撤去的劍氣噴薄而出,扶搖直上。
竟把空中雲曉刺破,露出蒼白皎月。
他假惺惺瞥了一眼被自己扔到一邊的書,舒服多了。
「生氣了?」
聶雨樓不知何時到他身邊坐下,把劍橫於膝前,時而碰到腰間玉笛,發出清脆聲響,很有看頭。
他淺笑搖搖頭:「以前認字已是不易,如今有書讀,更加珍惜才是。」
「以前?」
聶雨樓好奇問道。
他好像從沒有說過自己,名字也無姓,就**雨,可哪有人姓春的?
他點頭:「以前。」
聶雨樓欲言又止,終究沒有把想知道的問出口,某些人的過往,或者傷痕累累,或者怵目驚心,或者不堪回首,聶雨樓不知道他是屬於哪一種,又或者哪一種都不是。
他知曉她的猶豫,一臉無所謂笑道:「有興趣?」
既然做了普通人,既然回到了**雨的時候,那過去的事,麵對它也就顯得不那麼舉足輕重了。
他想著這時候來壺酒是為最好,可惜沒有。
世間可不正是事事都沒有最好?
她望向他閉著的雙眸,還是點了點頭。
沒酒,他隻好拔來雜草,用手指撚去泥土,叼在嘴裏,一臉雲淡風輕。
「我以前是個奴才。」
他不理會聶雨樓的驚詫,接著說道,神情不明。
「至於為什麼會成為奴才,有些事,現在還是不能說,但大部分說說也是無妨。」
她沒有打斷他。
他的故事在這凶殘險惡的江湖比比皆是,算不上什麼大滄桑,但十年後回憶,思緒沾染些悲沉痛苦的寫意也是情有可原。
他其實不喜歡回憶。
至於我為什麼會懂。
因為我也不喜歡回憶。
故事很簡單。
在這江湖,自由一直是江湖地位極高的玩意,甚至比那十大高手十大美人啥的都來得獨一無二,有人生而有之,他以前隻懂羨慕,卻也沒本事爭取,他也隻是一個沒見過世麵甚至連爹媽都沒見過的奴才,在老君山這種大江湖裏做狗,試圖用一些淺薄本事來活的不那麼幸苦,其實也就充其量能別死的不明不白,現實太多事與願違,給人打,給人罵,給人瞧不起,甚至死到臨頭還想著忠心耿耿救主子,卻被當做累贅一腳踢下馬。一些委屈,一些顛沛,一些跌宕,他找不到誰可以訴說,他讀的書不多,不知道有一個很滄桑很寂沉很讓人難受的辭藻叫做孤獨,所以他的苦,從沒說出口,可他卻又是實實在在在憑借那點悲涼的自尊痛苦的活著前行,結果一定是踉蹌的不止一點,跌倒必不可少,挨打受傷也在所難免,疼嗎?當然。他也向來沒哭過,死要麵子拽著僅存的那一點點尊嚴,那其實不是他的本事有多大,隻是因為他知道遠處一定有個遙不可及但總會來臨的希望在等著他,所以,他那點僅有的微薄自尊和強烈的求生衝動支撐著他一路走到現在。
十年。
平平淡淡,三言兩語。
簡單也不簡單。
可悲也不可悲。
江湖上,他這種人多的是。
他卻隻有一個。
他的語氣終究平淡結尾,雖然省去了很多坦白身份的驚心動魄,剩下留白的很幹淨,卻也如刀般犀利。
聶雨樓淚流滿麵。
她知曉,十年怎可寥寥幾百字,饒是他武功再高,也一定是經過了非人的生死境地,才得以活到今日。
他的字句裏,也可能一個字就是一場為自由和活命的搏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