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過客
晏六如在京中逗留了幾年, 收獲了詩名和畫名。雖然皇帝不肯放他去任外官, 但給他打理畫院, 整理詩集。
晏六如做了段時間, 不甚愉快。他喜歡與人結識交友, 但在畫院中與同僚相處共事, 處理事務, 還是免不了會有齟齬。他誌向本不再此,無意長久留在宮中做個禦用文人。在京中經曆夠了,於是在延平八年冬, 向皇帝辭了宮中職務。
李諭還是有些惋惜的。他原來想著晏六如雖然性格不適合去做地方父母官,但一身才華貢獻給文藝工作還是可以的。
不過晏六如不肯留在宮中做文藝工作,他也不強求。
晏六如擅長畫鳥雀, 養鳥也是為了觀察作畫。臨行前, 皇帝並未要他畫鳥雀,而是要他畫了幾幅貓戲圖。
晏六如畫好了畫, 將畫呈給皇帝, 向皇帝辭行。皇帝溫和勉勵了幾句, 道:“你還年輕, 不論是詩還是畫, 都還可更進一層。在外開闊眼界也好。”說完又給了賞賜。
晏六如謝了恩。他走得雖然灑脫, 心中卻不是沒有惆悵。
他才到皇帝身邊時候,皇帝待他太過親切。他也看出皇帝雖然貴為天子,實際上十分寂寞。經常要做些不得已的事情。他是真心把皇帝當做了朋友, 想讓皇帝高興起來。
如今想想, 這想法真是太幼稚了。皇帝是怎樣的人,他是越來越看不清楚了。離開京中,這也是一層原因——伴君如伴虎。他初來乍到時候不曉得厲害,在京中幾年,看著這些富貴人家起起落落,他算是真正明白了這句話。
他對仕途已經淡了,又無意再在皇帝身邊圖富貴,不如歸去。
晏六如走後,皇帝將貓戲圖送給了蕭從簡。
蕭從簡正坐在那裏看了半天公文,皇帝展開畫卷給丞相賞賞畫,解解乏。
蕭從簡看看那畫邊的題詞,道:“小晏走了?”
皇帝道:“前天走的。”
蕭從簡抬了抬眉毛:“我之前竟未聽說。”
皇帝就道:“何至於驚動丞相。他不願呆在宮中畫院,嫌束縛。能出去自由自在也好。他如今有名氣,走到哪裏都有人給他送銀錢求詩求畫。”
蕭從簡微笑起來:“我不擔心他——小晏一身技藝,不會落魄江湖。我是擔心這京中多少女孩兒要傷心了。說不定還不止女孩兒……”
他在調侃皇帝。
皇帝向他緩緩眨了眨眼睛,蕭從簡隻覺得那眼神濕漉漉的,說不出的風流曖昧。
“哦……”皇帝拉長了聲調,“朕總不能因為這個,就拘著他嘛……”
走一個晏六如在朝中沒引起什麼風波。皇帝與丞相還調笑了幾句。
但另一個人的到來,就沒這麼平靜了。
延平九年秋,科舉如期舉行。最終錄取的進士榜單會在來年開春放榜。皇帝會親自最終敲定錄取的人選。
這次錄取名單一出來,皇帝就注意到了一個人。
“這個沈一心,是什麼人?”他隻覺得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但還是問禮部的人。
下麵的人立刻回答:“是宜州人氏,曾出家為僧。後來還俗。”
皇帝打斷了他的話:“朕知道了。”
這就是無寂沒跑了。
考官閱卷都是封了名字的,應該不至於故意錄取無寂。但這名單丞相應該之前就看到了,竟然也沒點反應,李諭有些不高興。
他把沈一心抽出來,道:“這個人先壓下。”
蕭從簡來的時候,皇帝就問:“你真要讓無寂上榜?”
蕭從簡道:“是沈一心。”
皇帝道:“你我都知道他是誰!”
他不高興:“你當年不是答應過我,怎麼樣都不會讓他上榜的麼?”
蕭從簡啞然失笑。他當初是答應過皇帝,戲言過即便無寂真考上了也把他刷下去。沒想到皇帝竟然當了真。
“此一時彼一時。我那時候是以為沈一心想魅惑聖上,所以厭惡。如今幾年過去了,他是憑真才實學考上的,豈能故意為難。”
沈一心原來是和尚,法號無寂。有秀才苦讀十幾年都考不中,他和尚還俗,竟能考中進士科,可見不凡。
皇帝這樣子,反叫蕭從簡好笑。
“陛下如此,我隻能想到兩個原因。”
李諭看向蕭從簡問:“哪兩個原因?”
蕭從簡道:“陛下因沈氏還是和尚時候,與他有交往。因此怕人言議論,也怕將來史書記了這一筆,引人猜測。”
皇帝還是在乎身後名的。因為這個不奇怪。
李諭不言語,不承認也不否認,問:“那第二個原因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