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瞅著炕幾上的茶盞,視線順帶著就瞧到了玄燁的頭頂,肚子裏想說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再過幾年玄燁也要五十歲了,也是爺爺輩的人了,都快要成祖爺爺了,再給玄燁說個女人,還是個快四十歲的女人,太後真覺得說不出口了。
要是在普通人家,玄燁的年紀是可以說續弦的年紀,找個門第差不多的那也是找個媒婆來說了。玄燁不是普通人家的當家的,也沒有皇後,可是還有四位相當於側福金的妃子、倆位嬪呢。
太後真覺得這話不好說了,托婭的年紀擺在了那裏,提出來似乎有些委屈玄燁了。這麼多年都沒讓玄燁動了心,現在再塞給玄燁,若是年輕的能生產的也就罷了,現在托婭這個年紀怕是已經生不了孩子了。
這麼想著,太後就覺得把娘家堂妹往玄燁那推有點心虛了,沒了麵子般,好像娘家堂妹比別人矮了半頭,過去不覺得,現在真就這麼覺得了。
等玄燁提出了要為太後的六十歲大壽慶祝,冊封下後宮,太後就沒有把托婭提了出來,按著玄燁的意思同意冊封霽蘭,隻是還壓了下,把瓜爾佳氏冊為和嬪排在了霽蘭前麵,又把孝懿的妹妹佟氏封為貴妃。
看著那根馬韁繩,托婭聽到這些時已經沒有了感覺。來安撫托婭的蘇茉兒搓著兩隻手沒話找話般地說了句:“這地火燒得還旺……”
“可不,這宮裏還是挺冷的。”托婭說了這麼一句卻一下讓原本溫暖如春的屋子裏結上了冰,冷煞了起來,凍得蘇茉兒坐不住,早早地走了。
瞧著紫檀木榻上那根馬韁繩,托婭不知怎麼眼淚就滑了下來。這個年紀了,什麼親熱的事也不是那麼想了,就隻想著能讓主子握下自個兒的手,說兩句家常的話,對著自個兒笑一下就成了。
原來這麼個念頭也是癡心妄想,難不成自個兒就不能跟主子並排坐在一張床上?為什麼太後這些人全想著是別的?
托婭覺得冤,自個兒能生的時候,為什麼旁人看中的身份;到了如今,自個兒就像一個已經可以扔到旮旯角裏再也沒用的布頭了。
托婭瞧了瞧手裏的布頭,怎麼著弄弄也能做出個荷包,原來自個兒還不如這個布頭呢。
蒙古的幾位老福金來北京了,玄燁特意讓托婭也去了。坐在那裏,托婭的身份真是尷尬,不是玄燁的後宮女子,隻是一個寄居在玄燁後宮裏的蒙古表妹,還是一個過了花季年華埋了半截子土的蒙古表妹。
老福金尷尬地笑著,隨便扯著話,卻不敢看托婭,仿佛多看一眼就讓托婭再多一份可憐一樣。
托婭忍著,臉上的表情是不變的那抹淡淡地笑,好像沒人事般,卻不知早覺得身上的那張椅子上已經布滿了釘子,紮得實在是要坐不住了。
這就是漢人說的“如坐針氈”,托婭這麼想著,到底是四十歲的女人了已經不能跟小姑娘般發作,隻能忍著,忍到離開了蒙古福金。
隱隱從身後還是聽到了幾句:“怎麼還是格格……”
“怪可憐的……”
“這麼久,都沒有得到主子的寵幸?”
“怕,是有緣故吧……”
托婭步子沒有亂,聽多了就習慣了吧。到底還是因著是宮裏,大家全把心裏想說的話藏了起來,若是在宮外,在草原上,怕更難聽的話都有吧。
康熙四十九,是太後的七十大壽,托婭已經什麼也不指望了,想著該有指望的還是那個女人吧,手裏做著的荷包上紮上了一針,像是又給自個兒再上了個無關緊要的緊箍咒。康熙四十八年,幾個阿哥封親王、封郡王、貝子的都有,隻有那個人的兒子還是貝勒,玄燁不補償下那個女人嗎?
托婭沒有想到自個兒可以這樣心平氣和地關心著那個女人,甚至連她的兒子也關心上了。一直沒有消息,托婭倒長歎了口氣,好像白這麼操心費神了。
沒多久,托婭知道霽蘭病了,心裏倒有些覺得因為自個兒的緣故,那個女人和兒子才讓太後和自個兒的哥達爾罕親王班第額駙圧製住了,才會這樣什麼也沒有了,不然位份和爵位也應該往上升升的。
托婭的虧欠內疚還沒幾天,就聽到說玄燁給霽蘭家抬了旗,雖說沒有從辛者庫抬到正身旗人,可是卻已經放到了包衣。
抬旗,那可得有了功勞才成。像胤禛的側福金年氏家,從下五旗的包衣抬到鑲白旗,成了正身旗人,那不過是因為順治年間缺得就是識漢字的官,能識個字就給個舉人。年家也就是因為識漢字才抬了旗能去科舉。
那個女人家憑什麼呢,就憑那個女人是主子心尖上的人吧。人病了,就給抬旗,好讓人高興下吧。托婭把手裏的荷包再看了看,荷包做得再好,不是人心裏想的,那也是沒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