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般驟然停馬,半空勒韁,以至於他手臂繃緊,線條如鋼鐵般,在她視野裏延展。
又是一聲馬嘶,馬蹄終於落下,踏在她身邊地麵灰塵四濺,離她的衣角隻有三寸。
逆光,日色橫射,她看不清他的顏容,隻覺得那段目光將自己籠罩,帶三分驚異,三分複雜意味。
她漲紅了臉,忽然驚覺此刻自己的姿態太不雅,可是死人真的很重,她用盡力氣,拚命推……
身上的屍首忽然被掀掉,一隻手遞到她麵前。
她怔怔地看著那隻手。
四年不見,生死之境別離,再見依舊是生死之境,她卻忽然失去勇氣,不願再看他的臉,隻盯緊那隻手。
這隻手比印象中黑了些,當年的薄繭已經磨硬,指節修長,看來有力。
她恍惚記起自己不曾碰觸過他的掌心。
那手頓了頓,並沒有停留,很幹脆地遞上前,抓住了她的手,一拉。
容榕有點茫然地站起,一抬頭,對上對麵男子的眼眸。
四年,少年成青年,不知何時,也生了淵停嶽峙的氣度,不算高壯,卻如山巍巍而立。
他眼眸烏黑晶瑩,閃爍琉璃般的光彩,依稀還是當年的眼睛,唯一不為風霜所改。
邰世濤也在看著她,四年,當初稚氣尚存的活潑少女,如今已經成就沉靜美妙顏容。眼神澄澈,搖動著這一天的日光碎影,每一幕影子,都似乎是當年海上相遇,生死與共,浪花和水波,打濕青澀的記憶。
四目相對,四麵便忽然一靜,呼吸到此處放輕,怕將躡足而來的舊事驚擾。
忽有哨聲響起,尖利。
他一驚,仿似忽然醒來,竟然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一笑看得她心中一悲又一喜,恍惚少年。
隨即他蹲下身,撿起一樣東西,要放到她掌心,她怔怔地還不知道接,他上前一步,忽然舉手,靠近她的臉,手臂抬起,整個圍住了她的臉——
她大駭,心砰砰跳起,下意識要讓,忽覺耳垂一痛,隨即他已經退了開去,混雜著征塵和青草香氣的男子氣息一近便遠,衣角翻飛而起,將一片日色遮沒,他已經上了馬。
他在馬上揮揮手,指了一隊士兵留下,隨即對趙十八歉然一笑,揚鞭。
“啪。”鞭聲脆響,駿馬揚蹄,卷起一片煙塵,在前方官道上一閃不見。身後更多騎兵立即跟上,黑色的鋼鐵洪流,怒龍般遠去。
蘇亞扶著她避到一邊,歡喜地道:“世濤留了一隊士兵保護你,軍方一路通行更方便,這下好了。”
她心中似熱,又似涼,悲喜交集,胸中似有潮起,梗住咽喉,渾渾噩噩也未將蘇亞的話聽在耳中,隻下意識抬手,緩緩摸了摸耳垂。
耳上,一枚沾了泥塵的碩大粉紅珍珠耳墜,在指尖圓潤地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