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話更加激怒了許以純，鞭子如急風暴雨般淩厲地抽打在身上，讓我痛苦不堪，而心更是刺痛：為什麼跟我在一起、愛我的女孩，都不得不承受必須離開我的宿命？為什麼她們都要因為我而痛苦？連自己都保護不了，談什麼朋友？承受如此的**，還有什麼臉麵活在這個世界上……
身子忽然一輕，那是許以純打累了，他揪著我的衣領拽起了我。許
以純掏出槍來，對準了我……
來吧，早就等著這一手了，早就盼著結束自己的生命了，我已經是迫不及待了！
有種的就來吧！
“老大，不能殺人啊！”
那個善使長鞭的嘍囉猛地撲上來，擋開了許以純的胳膊，又順手把我一推。那些人也衝上去，攔住了許以純。
我站立不定，騰騰騰地向後急退，然而終究還是重重地摔倒下去……
忽然，斜刺裏一隻強有力的胳膊伸過來，攔腰抱住了我，借著我的衝勁順勢一轉身，猶如騰雲駕霧般，我已經雙腳落地。
我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人，渾然如夢中--我眼前的是人嗎？是人，還是鏡子？
我看了看玻璃幕牆，灰藍色的鏡子一樣的牆上確實映出了我的影子，但影影綽綽的看不清楚，而身邊的這個影子卻有血有肉、纖毫畢現，那分明就是--我自己！
不錯，是我“自己”！雖然我一向對自己其貌不揚的麵孔引為深恨，很少照鏡子，但自己的麵目特征卻也因此無比深刻地映在腦海中。我眼前，那是和我一模一樣的身體，一模一樣的衣著，一模一樣的臉！那一刻的我清晰地意識到，那是我自己！
我真是見鬼了嗎？難道這是我的鬼魂？難道我早就跳了樓已經死了嗎？
可我明明還是站在走廊裏，玻璃幕牆安然無恙，那些人分明還是在呐喊著追上來！
“快躲開！笨蛋！”眼前的“我”急促地喝道，一邊推開我，一邊抓住劇場的門猛力摔去。隨著門呼嘯著旋轉，立即傳來兩三個人哀叫著倒地的聲音。
這是在夢中，還是我的臆想？或者，是我已經出竅的靈魂看見的情形？
但這無疑是我最想看到的情形了：“我”用門扇倒了三四個人，隨即抬腿連環爆踢，衝過來的兩個家夥被“我”一腳踹得直向後飛去，像兩隻死狗一樣動也不動，再爬不起來了；一個手持鐵尺的家夥舉刀砍來，“我”一側身避過刀鋒，隨即一手抓住那人的手腕，一肘擊在他的脖頸上，他連聲哀叫都沒有發出來，身體就軟軟地倒下了；見到同伴連連被製，又有兩個家夥一左一右地挺刃直刺，“我”來個野馬分鬃擋開雙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雙掌齊出，正托在兩人的下巴上，他們倆人中的一個牙齒迸飛，直挺挺地向後飛去，另一個則捂著嘴，在地上打著滾狂嚎起來，原來是咬著了自己的舌頭……
天哪，原來我是如此神勇！我想怎麼打就可以怎麼打，這和我剛才狂恨的想象中的情景一模一樣--不，這甚至比我所剛才想象中的擊打更要快、更要狠、更要絕！
以彼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以毒攻毒，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對！就是這樣，就要這樣！繼續打！狠狠地打！我這是鋤奸懲惡，替天行道！我這是以革命的殘酷對待反革命的殘酷！這是給壅塞的心靈最迅捷有效的開心順氣十全大補丸！
該死的家夥們，王八蛋們，不要命的就衝我來吧！現在我是天下武宗達摩祖師附體了，我是王重陽附體了，我是黃飛鴻附體了……我，一個剛才還在被你們欺淩、無力還手的紅棍，要打得你們體無完膚，讓你們為自己造下的孽終身悔恨！我要讓你們在遭受慘痛的重創後像泥人般輾轉翻滾，我要讓你們淒厲地哀號，讓你們痛苦地呻吟！我要一直打下去，讓你們對我心生恐懼--你們的恐懼將會是無休無止的噩夢！你們將惶惶不可終日，你們活著的每一秒，都將忍受世界上最慘絕無倫的酷刑……
你們的命運，本該就是如此殘酷而卑賤！
不，你們的命運，將比這更加嚴酷！相信我，你們的下場將慘絕人寰……
不管這是在夢中還是我死後的臆想，對這些枉自為人的家夥就該如此辣手無情，像十年大旱後的酷暑高溫烤焦敗草的根莖，像零下一千度的嚴冬酷寒凍裂頑石的堅心……
打！打！狠狠地打呀！
“那個人是誰啊？是你的……孿生兄弟？”
翠微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跑出來了，她身上的繩子也被人解開了。站在我身邊，愣愣地看著力敵眾人的“我”， 她竟然忘記給我解開繩子。
什麼？那不就是我嗎？翠微的話讓狂熱、亢奮的我一楞，慢慢地清醒了。我發現，那個正在“群毆”那些混蛋的人，他的臉上卻沒有鞭痕、血汙！
不錯，那不是我！盡管他從頭到腳外貌衣著都和來這裏前的我一模一樣，但那不是我！
那怎麼可能是我自己，我明明站在走廊裏--不，是像被抽去了脊梁般地倚在走廊的牆上，那個、身手矯健、猶如虎入羊群的人，怎麼可能是我？我什麼時候有那樣的身手了？我什麼時候那樣豪情萬丈了？王重陽怎麼可能附體？那不過是金老先生的虛構……
那個人真的不是我！我看著他越戰越勇，卻越看越失望--那怎麼可能不是我呢？那為什麼就不是我呢？
“笨蛋，快跑啊！”
那個人注意到我們倆愣愣地站在那裏呆看，急怒地喝道，手腳卻絲毫不停地衝進人群。
“對啊！快跑啊！”翠微一邊急急地解開我身上的繩子，一邊推著極不情願離開的我。
“快點解開我，我要去教訓這些王八蛋！我要殺了他們！”
身上的繩子剛解開，我就要衝著那些人奔過去，但翠微卻死死地一把抱住了我，急急道：“你還要去送死嗎？你去了隻能給他添累贅！快跑吧！”
“你們跑不了了！”混亂的人群中，許以純已經拾起了掉在地上的手槍，正在拉槍栓。
“別在那死磨蹭了，你們倒是快跑啊！”
“啪！”許以純開槍了，但是那個人急中生智，拉了個人擋在身前，那顆子彈被那個替死鬼擋住了。他想去奪槍，但是許以純往後一退，立即有兩三個彪形大漢攔住了那個人。他們身手不凡，看樣子是許以純的貼身衛士，那個人頓時陷入了重重包圍……
“啪！”又是一槍，但是這子彈已經是衝我和翠微來的了。
“他開槍了，快跑啊！”
聽到了槍聲，看似弱不禁風的翠微忽然力大無窮，我卻腳步虛浮，幾乎僅存那點站立的力量了，竟然被翠微生拉硬拽地拖到了走廊的拐角，我拉住牆壁，翠微再也拖不動我，但她卻不鬆開我的手，我也跑不過去幫那個人。
難道就這麼看著他被許以純抓住，或者打死嗎？我看著已經被眾人包圍的那個人，心中痛苦萬分。
我多麼希望那個人就是我啊！留我這無用之身幹什麼用？難道真的如許阿姨說的那樣，我該比周圍的人活得更有意義？對自己的救命恩人都這麼見死不救，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死在混戰中的那個人應該是我啊！
“快走啊！”翠微死命一拉，我的手上頓時傳來劇痛，那是扯到被鞭子打出的傷口了，我被翠微拉開了。
“啪！啪！啪！”
後麵傳來了連續的槍擊聲，清脆的槍聲久久地在走廊裏回響。
“啪！啪！啪！”
那讓人心膽俱裂的每一槍，似乎都打中了我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