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又道:“時不我待,你本有能力收複江南沈法興等兵馬權,那時你要取洛陽,或攻河間,易如反掌,此時一切都晚了。”
楊逸道:“二十多日便盡數變了麼?”
楊廣哈哈大笑道:“我攻南陳也才十數日罷了。”
楊逸第一次感覺到後悔,若非親眼所見,絕想不到這天下百姓受著怎樣的疾苦,而他本有能力改變這一切,讓百姓少受些苦難,可他自己卻把這個機會棄如敝履般放棄掉。
楊廣見他滿臉憂愁,又道:“也怪你不得,你本就太過仁心,我也不知你能否鬥得過這些人。你去童山尋你的琴丫頭去吧,若有可能,帶她回洞庭去,再莫要出來了。”
是日,王世充攻破偃師,俘虜瓦崗將士數十人,李密退回洛口。
一戰瓦崗軍死七千餘人。
洛陽出戰兩萬,得半數而歸。
楊逸別過楊廣後,便獨自前往童山,心中裝著的全是當日所見。
楊逸一人一馬,疾馳向北。
此時洛陽附近城鎮,戰事正急,所見盡是行人匆匆逃亡,良田盡數荒蕪。
他一麵念著自己被楊廣帶走半月,嶽湘琴是否還在童山等他,心中焦急。
又眼見世道艱難,百姓疾苦,黯然神傷。
他此時隻覺老天給他開的最大的玩笑,並非是三番五次要他性命,而是讓他生在亂世,給了他最好的師尊,容貌,地位,紅顏·······
卻偏偏又給了他一顆優柔寡斷的仁心。
行了兩日後,他自己都不曾知道自己心中究竟充斥了多少種情緒,自從記事開始變不曾有此時一般迷惘過,唯有不再去想方能安寢。
這一日,終是來到童山腳下。
此時日頭西斜,眼看便要入夜。
他不敢再入城,生怕再遇到黎陽城中事情,便倚著山腳前行。附近農家住戶早已逃難,十室九空最為常見,抬頭一看時辰,便尋了一戶閑置農家,打算在此過夜。
又翻找了一番米缸櫥櫃,皆是空空如也,哭笑連連,複又出了屋子。
出到院子中四處打量,也是沒有吃的,歎了口氣,心道:“這番是得餓上一夜才是。”
進屋找了一床板,不見被蓋,他也不去講究,倒頭便睡。
雖然天未全黑,但他連日趕路,也是累得狠了,竟不肖片刻便睡著了。
入得夜來,又被嘈雜聲音驚醒,彈坐而起,側耳聽著外麵動靜。
外邊有一女子輕聲道:“水大哥,今夜隻能在此落腳了。”
楊逸一愣,那女子聲音極是悅耳動聽,未見其人便令人先醉了幾分。
但那女子隻是問了一句,並未有人答她,隨後便傳來腳步聲,楊逸心道:“不知是否也是趕路人,在尋落腳處?”
忙起身隱在門後,透過門縫查看,當先映入眼中的卻是一絕色女子,伴著月光,如仙子般令人側目,隻是還不待他感歎佳人容顏,目光掃到那女子身後之人時,便大驚失色。
那是一個穿著白色大袍的男子,麵無表情,但這張臉楊逸再熟悉不過,正是當日江都城中險些要了他性命的魔帝水靈風。
頓時呼吸一亂,門外二人似有所覺,門板哐當一聲碎成幾瓣,楊逸忙運功擋住飛來的碎木,退後了好幾步,凝神看著門口水靈風。
這二人正是柳如夢同水靈風。
柳如夢驚道:“水大哥停手,莫要傷人。”
水靈風木然站立,便不再動手。
楊逸凝神戒備,生怕水靈風突然動手,他並不認識柳如夢,見水靈風頗聽她話,又覺奇怪。
柳如夢慌張跑進房間,對楊逸抱歉道:“對不起,你是房子主人家麼?我家大哥有些怕生人,可傷了你?”
她見楊逸一身衣衫不似農夫,氣度容貌更是不凡,複又奇道:“公子不像是農戶,怎的深夜在這荒山野嶺?”
楊逸目光不離水靈風,見此女叫水靈風為大哥,不解道:“你是他妹妹?”見水靈風站在她身後動也不動,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心道:“莫不是水帝君還如江都城中一般,不曾好轉?”走上前道:“帝君,可還認得我?”
水靈風果然不答,柳如夢美目含憂道:“公子認識水大哥?還望莫要見怪,我一年前見到他時,他便已經這樣了。”
楊逸一顆心此時方能放下,道:“我們算是朋友,隻是一年前帝君不知為何神智失常,險些要了在下性命。他一直這樣麼?”
柳如夢啊道:“公子傷可好了?你莫要怪水大哥,他從前不是這樣的。”
楊逸心道:“此女心心念念全是水帝君,卻是難得。”搖頭道:“不礙事的,姑娘不必掛在心上。”
柳如夢鬆了一口氣,道:“這裏有燈麼?這般黑燈瞎火,有些駭人。”
楊逸直想說你敢帶著這世上最可怕的人,怎的還怕黑?搖頭道:“在下亦是路過此地,借住一宿。”
柳如夢道:“我們生個火堆吧,便不會這般黑了。”
此時不過剛剛入夜,又能有多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