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逸目光緩緩凝聚,眉頭輕輕皺起,顯然聽著李世民的話。
李世民看他一眼,歎道:“世民第三佩服的人,便是你楊兄了!我從沒想過這亂世之中會有如楊兄般善良仁義的人物,你救了小妹,世民能以為你是對她有情,你救了嶽湘琴,我也能認為你對她有愛,但你憑一己之力搭救妙音穀千人,他們和你不曾有一絲關係,世民也想救天下人,但從未想過用自己的命來蒼生性命,但楊兄竟願用自己性命相救這些毫不相幹之人,便此一點,我李世民敬配楊兄大仁大義。”
說罷舉壇遙對,目光灼灼的盯著楊逸。
楊逸緩緩舉壇和他碰了一下,李世民哈哈大笑道:“世民今日所言,皆是源自肺腑,楊兄萬萬莫要以為世民是故意說來逗你開心。”仰頭又灌了幾口酒。
楊逸愁之來處,可分為三。
一為柳如夢之死,他自覺若不帶柳如夢前來嶺南,柳如夢便絕不會死於玄甲人之手。
二為阮青和諸葛明玉之死,玄甲人來此和他絕脫不了幹係,阮青為護妙音穀弟子撤離,葬身玄甲人之手,諸葛明玉又同鬱林郡共存亡,妙音穀為他遭了大難。
三為蕭銑兩萬水師來攻鬱林郡,他若聽楊廣之言做了皇帝,怎也不會讓鬱林郡生靈塗炭。嶺南百越之地百年平靜,因他而蕩然無存。
細細算來,他將這天下人所有無辜枉死之人的性命全部算到了自己頭上。
但這亂世之中,又有何處能落得安寧?
李世民淡淡道:“楊兄可知道世民為何來嶺南妙音穀?”
楊逸雖然心中仍然內疚傷感,但此時也被李世民的話叫回了一半的心神,搖了搖頭。
李世民見他有反應,心中本是狂喜,但忍住道:“世民也不想打仗啊,大唐根基在關中,若要揮兵南下,肅清中原亂局,便有兩件大麻煩。一是長江,二是洛陽,長江乃是南北之間天險所在,關中兵馬若要進入南方,必須過這天險,但長江附近勢力橫生,大唐要南下便是長江邊上要打的仗便數也數不清。”
楊逸細細一想,李世民此言乃是至理,天險猶在,無論南下北上,都是打不完的仗。
李世民道:“洛陽此時落入王世充手,此人心機城府,委實瞞盡天下人。忍辱負重,厚積薄發,絕非蕭銑一流,難以對付,洛陽本是關中屏障,有王世充在此,隻怕這一仗又不知是多少年。除他之外,尚有宇文化及把持許都,竇建德民心所向,這些人加起來,我大唐出關,實是遙遙無期,更莫要說一統天下。”
楊逸忽然想起王世充尚有魔門四脈支持,隻怕真是天下人都看輕了這人,心中內疚之感緩緩被思索壓下。
李世民突然站起,仰望夜空,徐徐道:“我李世民不才,隻願天下少打幾年仗,便想了兩個方法,來越過長江和洛陽兩大難關。一乃嶺南,若得此處為南方根據,此處有五嶺之險,南海之便,得此處便可與關中遙相呼應,以此為大唐在關外根基,便可越過長江,直指中原。所以世民央畫閣蕭羽前來,試圖說服在嶺南有極大影響力的妙音穀,不料天不隨願,怪不得誰。”
這本是極好的計策,但被蕭銑陰差陽錯的破壞,又有玄甲人攪局,李世民也深為此事落空而可惜。
他卓立仰首,一手抓著一隻酒壇,一手負背,在夜色中顯得格外耀眼,“除卻嶺南,便是巴蜀!巴蜀地勢奇特,易守難攻,北通關中,南連大江,若能得巴蜀支持,中原再無長江之險可守,大唐隻需加緊修造戰船,由巴蜀南下,南北之說便是廢話,江南之地杜伏威朱桀之輩,絕非我大唐對手。”
楊逸此時心中忽地一震,卻不是覺得李世民說錯了什麼,乃是想到一人,便是徐世績。
此人便如未卜先知,竟知李世民要打巴蜀的主意一般,早便在李靜怡耳畔詆毀蜀山道門,而蜀山道門在巴蜀一帶威信便如妙音穀於嶺南,當地人民敬仰蜀山,若蜀山抗拒李淵的大唐,李世民由巴蜀入南方之妙計,提也休提。
若無巴蜀和嶺南其一,大唐關中兵馬若想入關,怎也逃不過洛陽和長江征戰,他此時回過神來,細細想來竟然將以前許多不明白之處全部想通,徐世績不曾見過李世民,便可證明他並不知曉李世民心中計劃,那他要讓大唐和道門不合,唯一能解釋的便是他也知道巴蜀的戰略地位,不想讓李淵通過巴蜀南下。
想到此處,手中酒壇哐當落地,李世民聞聲轉頭,道:“楊兄怎麼了?”
楊逸此時心中全是震撼,急道:“你要小心徐世績!”
李世民不解道:“楊兄何出此言?”徐世績降唐他是知曉,但楊逸明言小心此人,他卻不能理解。
楊逸急忙說出心中猜測,李世民啞然失色道:“他卻是厲害,但他為何要讓我大唐短時間出不了關?莫不是他並非真心降唐?”
楊逸道:“不,他該是真心投降,世民兄仔細想想此人所作所為,該能猜出他為何如此。”
李世民皺眉冥思,徐世績成名於瓦崗,算得上是了不起的統帥,指揮瓦崗兵馬南征北戰,幾近不敗,瓦崗軍本是義軍中最有希望重整河山的一隻勁旅,加之民心所向,該不會於短時間內敗於王世充,徐世績也不會降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