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羽點了點頭,楊逸於最後關頭布大陣斷後,救妙音穀千餘人性命,實是大仁大善之人。
此處乃是妙音穀在山中一處營地,本是儲糧所用,經營多年,此時用來暫避禍端也是個極好去處。
二人本是極為擔心,不料楊逸不到傍晚便醒轉過來,臉色雖然難看,但也不似當初陣紅陣白,蕭羽見了便道無礙。
不料楊逸雖然真氣順了,心卻沒順,他一心念著若不帶柳如夢前來嶺南,便不至於喪命,若自己不來嶺南,便不會死這麼多人,到最後更是想著如果自己真如楊廣所謀做了皇帝,天下便不會死這般多人。
這本是一顆大善的心,但此時不免在心裏給自己上了一道枷鎖,把自己關進了內疚和悔恨的監牢,就此木然的躺在床上,雙目無神的看著帳頂,一言不發。
李世民見他醒來本是高興,也並未太過在意他反常模樣,不料他竟不言不語了整整兩日,其間茶飯不思,動也不曾動過幾次。
直到第三日夜裏仍是如此,李世民這時才知他並非是傷勢未愈無法下床,與他說話他也不答,心中不免憂慮,想道:“楊兄隻怕還在自責,但這些事情怎能怪得了他,這是何必?”他在一旁勸了許久,楊逸隻是不聽,繞是他智計超凡,此時也是無計可施。
直到次日,李世民見楊逸一早便爬起來,頓時大喜,以為他終於想通了心頭鬱結,不料楊逸在寨子中來回尋了許久,抱了兩壇酒回返房中,靠床坐在地上兀自猛灌。
他方才喜悅心情維持不到一刻,複又直跌入穀底,幾步跑進房中,站到楊逸身前勸道:“楊兄!你這是何必!”
他每個字都宛如咬著牙說出口般,其中盡顯無奈和惋惜。
楊逸隻管喝酒,答也不答。
李世民皺眉想道:“楊兄太也善良,見不得別人死,看不得別人苦,但這亂世之中,人命如草芥,天天死了不知多少人,怪得了誰?又該怪誰?”
歎了一聲,轉身出了房,楊逸此時絕聽不進一句勸告,若他一心認定這些人是因他而死,別人說什麼都是假話,李世民雖千萬個擔心,也僅能讓他自己去想。
妙音穀無主,這眾多門人弟子都需得李世民去安排,嶺南各族雜居,本就有排外之心,此時鬱林郡一戰爆發,李世民此行通過妙音穀得嶺南的目的再不可行。
他盼著楊逸早日想通,不料楊逸日日沉醉,不知何時是頭。
李世民見楊逸一天比一天消沉,心中不由擔憂和感懷,勸慰的話兒說了也不知有多少,絲毫沒有作用,楊逸依舊沒日沒夜盡泡在酒壇子中度日。
這時他外出布置離開事項,甫一回來便見得楊逸又抱著酒壇,倚在門沿,喝得紅雲滿臉,兩眼彌散,頓時氣上心頭,走過去一把搶過酒壇砸掉,喝道:“你要這樣到什麼時候?”
楊逸恍若未聞,麵無表情又伸手去抓另一個酒壇,李世民一腳將酒壇踢開,怒道:“楊兄,你讓世民如何說你好?”
他怒楊逸心智不堅,遇事不思解決辦法,整日借酒澆愁,以此來躲避。
楊逸見酒壇被李世民踢開,怒容一閃即逝,搖搖晃晃的站起身要去拿,李世民見他如此,直覺心如刀割般疼痛,伸手將他拉住,語氣中帶著些央求,如嘶吼般沙啞道:“楊兄。。。。。。”
他把楊逸拉回門口,隻見楊逸神色迷離,淚光閃閃,心中不由發酸,再說不出口責備嗬斥的話兒。
心忖:“楊兄太過仁義,他是將柳姑娘和阮穀主的死全算在自己身上,不僅如此,還將這天下千千萬萬無辜枉死的百姓之死全算在自己身上,唉!他又何必如此?”
他聲音軟下來道:“楊兄,你坐在此處等我。”說罷便將楊逸按在門沿上,側身進屋,抱出兩個酒壇,毫不講究地上髒亂,矮身靠著門檻同楊逸並肩而坐,遞給楊逸一壇,道:“楊兄既然想喝,世民陪你便是。”
他見楊逸不接,便硬塞到他懷裏,自己抱著一壇仰頭便灌,酒水嘩啦啦流下,將胸口整潔的衣衫全部染濕,直覺咽喉發燙,雙臉發燒,再不能咽下才放下酒壇。
楊逸見他如此,也抱起酒壇猛咽。
此時月明星稀,屋前院子裏一顆大槐樹在夜風中輕輕搖晃,槐花香氣撲鼻。
李世民望著夜空輕輕笑了出來,笑聲漸漸變大,幾經瘋狂,道:“楊兄啊,你可知世上能讓世民佩服的人沒有幾個啊。”
楊逸抱著酒壇,也不知聽沒有聽。
李世民自顧自說道:“世民此生第一佩服的便是你的師尊帝師淩虛塵,帝師雖身居洞庭,卻規劃出了整個天下,一言便是天下法,自古以來,從未有人能如他一般,不費一兵一馬,反手便是江山改朝,覆手便是中原換代,秦王漢武亦要失色於他。”
喝了口酒又道:“第二佩服便是煬帝,為政以來,勢如潮水般席卷帝國,所作所為盡是驚世駭俗,唉!可惜沒人理解他,世民曾經也不理解,但直至此時父親做了皇帝,我便思量我們李家該如何得此天下,又該如何治天下,嗬嗬。。。。。。這天下還需得怎麼來治?你兄楊廣一己規劃了天下百年後格局,怎能不讓人佩服?若是他晚出生幾百年,那時的人民該能理解他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