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一個巨大的四邊形錐體的尖頂上,那無疑是一座高大的金字塔。一群黑色的兀鷹在天空中撲扇著翅膀,不斷地發出淒厲的叫聲,做為食腐動物中的佼佼者,它們能夠在幾十公裏的範圍內準確地嗅到死亡者的氣息。我知道自己就要死了,此刻我正在以俯瞰的角度注視著自己的身體,感受著生命的迅速流逝。這一幕的清晰程度隨著我修煉的進度而越來越脈絡畢現,當我即將死亡時,發生了更為詭異的一幕——”
兀鷹畢集啄食沙漠中倒斃的旅人這種場景十分常見,當我們驅車穿越沙漠時,隨處可見啄痕宛然的白骨。在沙漠居民眼裏,兀鷹是上天派來傳達死訊的使者,看到它們的影子或者僅僅聽到它們的叫聲,就等於是最嚴重的不祥之兆。
“發生了什麼?比群鷹啄食的場麵更慘烈嗎?冷靜一點,慢慢說。”我漸漸被她的敘述所吸引,因為這一幕是發生在金字塔頂上的,百分之百與近期的一係列怪事有關。
洛琳劇烈地顫抖著,雙手捂住臉,飲泣了幾分鍾,才努力地做著深呼吸,讓自己逐漸變得平靜。
“要不要喝一杯?”我善意地提醒她。
“不必了,烈酒隻能麻醉我的神經,卻無法延緩死亡。陳先生,我曾對教授做過同樣的敘述,經曆過那麼多男人和許多段情感後,隻有他能給我最貼心的安全感。別懷疑我和他之間的真情,絕不是你猜測的那種無恥利用或者肮髒的肉體交易。他愛我,我也愛他,隻想攜手闖過這一劫,然後一起回港島去。你大概知道,他剛剛在港島買下了一幢可以遠眺維多利亞港的別墅,那將是我們最後的愛巢——”
洛琳大口喘息著,臉上有明顯的憂懼和甜蜜交替浮現。
的確,冷漢南在三個月前購置了那所房子,而且大張旗鼓地把它裝修成了神秘的吉普賽風格。冷馨猜到房子是為洛琳準備的,但卻想不到這段豔遇背後卻有如此複雜的隱情。
洛琳看穿了我剛才的想法,這讓我感到一絲愧疚,立刻肅然道歉:“對不起,我不該那麼想。”
她戚然搖頭:“沒什麼,連冷馨都曾那樣想過,又有什麼該不該的?況且,教授都已經死了。我知道這是必然的結果,以占卜術生存於世的,最終將比所有被占卜過的死亡者死得更慘。陳先生,人的生死隻是懸於一線,由生到死的過程比白駒過隙、電光石火更短暫。原本我沒有那麼恐懼的,死就死了,不滅的靈魂可以轉世超升,湮滅的靈魂則化為地球上散佚飄浮的能量,最終碎裂為千萬片。不過,我的死,卻不是純粹意義上的死亡,而是體內被另一種東西充盈著,行屍走肉一樣地變成了另外一種‘人形怪物’。在我即將呼出最後一口氣而大批饑餓難耐的兀鷹俯衝之下時,它便突然出現了——”
趁她喘息之時,我迅速插言:“你指的是什麼?具有實體表象的怪物?抑或隻是精神層麵的東西?”
“那一點並沒有什麼分別,對於我而言,它是真實存在的,從金字塔內部遊走出來,進入我的軀體。然後,它就成了另一個嶄新的我,而‘洛琳’這個地球人的個體就不複存在了。陳先生,你懂我的意思嗎?”
她努力地讓自己的敘述變得淺顯易懂,生怕我無法聽懂,但我從一開始就明白她要表達什麼,那個“它”指的就是一直困擾我的某種蛇一樣的軀體。
“我懂。”我隻能報以苦笑。
“我死了,但隨即重生,成為一個頂著‘洛琳’外殼的新物種。它和它的同類占據了整座金字塔,或許以後還會占據整個沙漠、整個世界也未可知。所以,我不願意死,不願意把自己的身體白白地讓給它。”洛琳的淚痕幹了,麵對如此詭異的怪事時,再多的淚也沒用,隻能想辦法解決。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預言結果?難道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左右事件的發展方向嗎?”既然死亡地點是埃及金字塔,她完全可以遠遁國外,離開這片不祥之地。
洛琳苦笑:“陳先生,我第一次看到那一幕時還在南非,請教過數位得道高深的飛鳥級占卜師之後,才下了決心由南向北過來,定居於開羅城裏。在占卜術的指引下,我認識了教授,也確信來自古代埃及的‘詛咒之石’能挽回一切。可惜,當我的死亡日漸漸逼近時,自己的占卜術也隨之開始大步退化。你問我為什麼不以占卜術來查找《太陽之輪》的下落,我又何嚐不想?隻是能力不夠而已。我們腳下的這個國度帶有一種莫名的神力,把水晶球的力量抵銷得無影無蹤。”
我與夏洛蒂已經有一麵之緣,也曾收到她的口頭邀約,所以去見她不是難事。假如洛琳這些話都是真的,我願意完成教授的遺願,無私地去幫助她。
洛琳遙指西南的夜空:“逃亡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我甚至采取了一種最極端的方式,訂做了一隻巨型的保險櫃,通過六層生物密碼鎖將自己關在裏麵,免得被未知的神秘力量誘惑。陳先生,假如有第二次生命的話,我情願自己是一個最普通平凡的女子,而不是現在這樣驚懼萬狀地逃避死亡。還有不足二十四小時時間,你願意幫我嗎?”
我稍微沉思了幾秒鍾,突然開口:“洛琳館長,在你之前,有沒有哪位大占卜師對自己的死亡做過相同的測算?傳說中‘詛咒之石’的作用隻是幫助掌控者施放或者解除詛咒的工具,你又有什麼把握確信它能幫助自己?”
洛琳緩緩地搖頭:“我沒把握,也不知道其他占卜師預見到的死亡是什麼樣子的,但占卜術為我指明了這個唯一的解決方法,無論如何,我都要試一試——”
她的眼底掠過一絲驚慌,我隨即直盯著她的臉,淡淡地冷笑著:“你在撒謊?”
古代埃及流傳下來的所謂“寶物”非常多,每一件都帶有特殊的功用,隻是發掘這些寶物的人沒有意識到寶物是要配合某些文字語言來使用的。寶物是死的,找不到相關文字,它們隻能是擺放在博物館裏的一堆堆古董。
在我從前受過的嚴酷訓練中,“測謊”與“反測謊”是最重要的兩門基本課程,與目標交談時,每時每刻都在搜索對方言論中的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