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他推翻了自己的判斷。上校的慘叫聲傳來,一聲高過一聲,淒厲得猶如黑夜荒野裏的烏鴉啼叫。怎麼回事?詭計嗎?不對,那家夥沒這種演技,何況這叫聲嘶啞也假裝不來。喊叫喚醒了某些記憶,在敘利亞那會,抓到俘虜之後為了取得情報,有時難免需要不人道的手段,一如剛才他對胖瘦兩個叛軍。
上校的叫聲就和那些家夥一樣。狀況不明,不可隨便靠近,劉弈端著槍保持瞄準姿態。煙霧越來越濃,隱隱可見火光,上校的叫聲漸漸高亢,如同漸入佳音的獨唱,夾雜著細碎的劈啪聲,還有鋼鐵與水泥的撞擊聲。
萬事有始就有終,持續了不到半分鍾,岡薩雷斯的慘叫漸漸低沉,很快四周歸於沉寂。他的動力甲出了故障,劉弈明白過來,看情形是機體著火,上校困在其中無法出來,被活活燒死了。
若真是如此,死法有點淒慘,看著越來越大的煙霧,劉弈心情複雜。按通常的習慣,他剛才應該一槍了結,免得上校臨終受苦。不是因為人道或者聖母心泛濫,而是覺得和自己同樣穿著動力甲戰鬥,不論水準如何,最低最低的限度,死得該有尊嚴些。
他收起狙擊槍,謹慎起見抄起導彈和火箭掛在背後的掛載點上,又拿上先前的突擊步槍,從車庫裏出來,緩緩走向濃煙。總統府裏本就很安靜,這會更是全無人聲,叛軍一走而空,剩下的工作人員多半也逃得一幹二淨。岡格尼爾習慣找代理人來挑起事端,上校已死,政變多半到此為止。
接近煙霧,空氣中彌漫著焦糊的氣味,皮膚感受到灼人的熱意。是蛋白質焚燒產生的臭味,劉弈對此很熟悉。先前的判斷不錯,透過破損的護甲可以看到,才短短的功夫,動力甲內上校的身體就焦黑得無法辨認。周圍的青草焦枯了一大片,四處是跳動的火苗,可見機體散發出的熱量驚人。
一個溫柔的嗓音冷不防響起,在如此的夜晚聽來帶著難以言喻的寒意:“太糟糕了。外置式的冷卻裝置不僅醜陋,還容易損壞。在解決這個問題之前,果然還是不要大規模投產比較好哪。”
誰?劉弈循聲望去,看清來人,身子猛然僵住。我似乎總在刷新情況糟糕的下限,一滴冷汗順著額頭留下,這次恐怕真的要遭。即使獨自麵對高盧·波爾,他也沒有這般緊張過。
是卡杜達·海文,但這個酒量驚人的年輕人不是劉弈緊張的理由。在黑夜裏看來,海文身形有些瘦小,那是因為站在他身邊的兩具動力甲。和岡薩雷斯上校的同一型號,一樣的黑色塗裝,同樣凶猛又具備充分美感的外形,還有背上不倫不類的鬥篷。氣勢上則有天壤之別,這次的操縱者是兩個老手,不像上校那麼好打發。
這副情形要是還不能讓劉弈明白,那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白癡——海文也是岡格尼爾的一員。
接著是所有糟糕的情形中最糟糕的:陸菲。女孩穿著得體的長裙和新的涼鞋,看起來神清氣爽,不是禁閉室中的憔悴模樣,顯然好好清洗過。他們要幹什麼?為什麼帶著她出現?一瞬間腦中閃過無數的念頭。兩具動力甲是無法匹敵的戰力,唯一的機會在於空身的海文,劉弈不著痕跡地後撤半步,調整身體姿態到隨時可以啟動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