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掉杠了?還是從平衡木上摔了下來?眼前一陣恍惚,陸菲錯覺自己回到了六年以前,那個曾經決定了命運的時刻。
一樣麻木的腳趾,一樣疲憊的身軀,一樣失去平衡在眾目睽睽之下跌落。仰天躺在軟墊上她一時無力爬起,上方白色的燈光刺痛了雙眼,教練黯淡的神情她以為自己早已忘卻,如今卻又清晰浮現在眼前。
時至今日,她連教練的名字都已不太回想得起來,話語卻仿佛鍾聲般在耳畔字字敲響:“你總是這樣,我說過多少遍了,失誤不可怕,可怕的是總想著失誤。”
那次之後,她便永遠告別了教練,轉而開始藝術體操的訓練。而現在,我竟然又在最不能摔倒的時候失誤了。仔細回想,當初是為了什麼放棄體操的呢?僅僅因為一次失敗嗎?雖然年幼,自己應該沒有那麼脆弱啊……
焦急的呼喊將她拉回了陰暗殘破的樓梯間。頭頂不再是耀眼的白燈,而是昏暗的天花板。我還活著?腰背處的痛楚清晰地證明了這一點。尋找剛才攀爬的地方,她發現自己不過墜落了三四米,身旁吱嘎作響,陸菲吃力地扭過頭,看到一段搖搖欲墜的欄杆奇跡般地救了她。
四根並排的鐵杆加起來不過兩尺寬,而她的後腰居然恰好就落在這兩尺的寬度上,自然垂下的雙臂與雙腿又保證了身體的平衡。雖然狠狠地砸了下,但也避免了一落到底的厄運。
下麵可是名副其實的深不見底,向下張望,懸空的雙腳下隻能看到模糊的黑暗。想到自己差點落入下方的深淵,女孩一陣眩暈,心幾乎跳出了胸腔。要是剛才沒有摔在欄杆上,要是砸中欄杆後身體沒能穩住,要是欄杆不足以支撐自己的體重……
冷靜下來,她深深吸氣,胸脯劇烈起伏。失誤不可怕,可怕的是總想著失誤,幸好及時想起了這句教導,否則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若是像個小孩子一樣受了驚嚇便縮著身子瑟瑟發抖,哀號流淚,那就再也沒法爬到頂端了。此時此刻,後怕害的不光是自己,還有下麵的劉弈他們。
起來,她對自己說,比賽還沒結束,一次小失誤,決定不了最後的結果。
“沒事,”她利用這個機會喘息了片刻,“剛才稍稍有點心急了。稍微再等一下就好,我很快就爬到頂了。”
井一樣形狀的樓梯間裏回聲四起,囑咐她小心的話語層層疊疊地傳上來,聽起來有種異樣的不真實感。 “千萬小心。”她在其中聽到了劉弈的聲音。
是句再平淡不過的話。但是,很溫暖。盡管很想知道劉弈現在的表情,但她不敢朝下看。事到如今就是想退回出發的平台也已不可能,陸菲輕巧地用雙手把自己從欄杆上撐起來,小心地站穩腳跟。
後腰有一點點疼,應該是剛才撞到受的傷,除此之外沒什麼狀況。感謝平日的艱苦訓練,身體比想象的更加堅韌,在這種緊要關頭忠實地給予了回報。腳還是很麻,意外仍然可能發生,她想了想,離出口隻剩大概十米,得多用用手臂的力量。
這一次她格外專心,向上攀爬以外的一切統統趕出了腦海。最後的這點高度是最艱難的,身子在顫抖,而且越來越厲害,她知道不光是因為緊張,同時也是體力將要耗盡的征兆。畢竟是二十層樓以上的高度,她在完全沒有防護措施和工具,同時也沒有像樣落腳點的情況下,硬生生靠著雙手雙腳爬上,已經是人力所能做到的極限。
隻剩四五米,身子越來越沉重,早就酸痛腫脹的雙臂隱隱開始抽搐,陸菲能聽到肌肉在嗚咽。磨破的手掌在流血,現在每根粗糙的鋼筋上都留下了血跡;雙手已經抓不牢欄杆,那就改用臂彎勾住;原本指望多依仗雙臂,現在光靠手臂的力量要把自己向上拉十厘米都難,那就借助腰腹的力量把身子蕩起來,盡可能給手臂省點力。
陸菲壓榨著全身剩下的每一點體力。右臂終於搭住出口邊緣,她已經沒力氣把左臂也抬高。比賽還沒有結束,就有一步之遙,可不能倒在這種地方。女孩把牙齒咬得直響,雙腳在牆上一點一點摸索著踩高,同時小心地維持身體平衡。終於,右腳也勾住了邊,隻是一兩根腳趾碰到,但對她來說已極足夠。左腳用盡最後的力量一蹬牆壁,她朝裏一滾,成功把身子送進了通道。
下方隱隱有驚歎聲傳來,疲累已極的陸菲判斷不出那是不是幻覺。躺在冰涼的地麵上,她傷痕累累,氣喘籲籲,腰酸背痛根本不夠形容,全身上下每一束肌肉都在痙攣,每一處關節都在輾轉哀鳴。好半晌,她連眼皮都懶得抬起,隻想就此倒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