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我姑媽家,咱們進去吧。”厲又力在炒貨鋪前停下,董芙竹抬頭看了看懸掛的牌匾,跟厲又力保持了些距離,進了院。
姑媽正在洗涮碗筷,聽見院子裏有腳步聲,說:“誰呀?”“是我,我回來了。”厲又力進了屋。姑媽說:“回來的這麼快,沒想到會回來,我們剛剛吃完飯。”姑夫也從裏屋走出來,說:“到地方了嗎?”厲又力說:“到了,到了。”他轉身朝院子裏的董芙竹說:“進屋啊。”董芙竹進屋,恭恭敬敬叫了聲:“姑媽。姑夫。”姑媽和姑夫同時看著厲又力,好像在說,她是誰呀?
厲又力跟他們說起董芙竹一家的遭遇。姑媽擦著眼淚,望著滿臉悲傷,滿臉憂鬱的董芙竹說:“太悲慘了!孩子,你就安心住下吧。”姑夫說:“還是快去做飯吧,吃了飯好休息。攤上這麼大的難,把人都折磨得不成樣子啦。”
以後的幾天裏,姑媽見董芙竹總是吃不下飯,每每做飯時總是問:“閨女,想吃點啥呀?”弄得靦腆的董芙竹不好意思,也走進廚房,邊說話,邊幫著打打下手。厲又力也抓來了中藥,熬好了,他端給姑媽,然後和姑媽一起,又說又勸,直到董芙竹喝完,才離去。
董芙竹好些了,雖然臉色依舊蒼白,但已不像剛來的那陣,整天一句話也沒有,開始有問話有答話了,這讓姑媽一家人欣喜寬慰。姑媽瞅著董芙竹秀氣的臉龐,修長的身段,動人的眼睛,純淨的氣質,誇讚說:“姑娘長得可真標致啊!”
姑夫對厲又力說:“鋪子裏現在是淡季,你就不要過去了。陪著小董聊聊天,我看她一個人的時候,總是神情憂鬱,怕留下後遺症的。要是學業半途而廢,那可太可惜了。現在,無線電人才可是寶貝呀。跟她多去外麵走走,散散心。有人問起,就說年後來走親戚的。”
他們一起走出院子,走著走著,不經意間出了縣城。時近中午,天氣真好,沒有一絲風,早春的陽光暖暖的。董芙竹向遠處的樹林走去,這是一大片柿樹林。她站在一棵樹冠很大的樹下,向樹上眺望。也許是觸景生情,她說話了,“這棵樹和我們老家院裏的一個樣,你還不知道,在我們老家的院子裏,也有這樣一棵樹,這種樹形的結柿子可多了,柿子把樹枝壓得彎彎的。一過霜降,滿樹的柿子由黃變紅,像小紅燈籠似的,一樹的絢爛多彩,可好看了。每到這個時候,我爹也忙裏偷閑找來竹竿,找來小網兜,做成摘柿子的工具。挑最紅最大的給我摘下來,熟透的柿子可甜啦。可這以後,爹再也不能摘柿子給我吃了……”
看到董芙竹又悲痛起來,厲又力忙岔開話題說:“你家不是在縣城住嗎?”
還好,董芙竹又接著說:“在農村的時候,我們家就養著馬車,常到縣城拉腳,這樣就與大車店的主人很熟。我六歲那年,大車店的主人改了行,我們家就盤了過來,家也搬到城裏。爹說我該上學了,縣城的學校好。我在縣城讀完了高級中學,爹又把我送到煙台的技術學校。爹說等畢了業,就回到縣城來。他去求電信局裏的熟人,最好在那裏上班。前一陣子,當我說起學校有意讓我留校,他分外高興,說找人麻煩,也不保準。去看我的時候,還把店裏掙的錢全都存在了煙台的錢莊裏,說將來給我做嫁妝。我也說等畢了業,安頓下來,就把二老接過去。可是,現在……”
厲又力忙接過話說:“現在,日本侵略了大半個中國,每天都不知有多少人被殺害。每個家庭都一樣,都盼著過上幸福美好的日子,但侵略者橫行,一切美好都打碎了。日本軍隊攻占了南京,三十萬市民慘遭殺害,二萬婦女遭鬼子奸淫,大半個城池被鬼子縱火。這就是駭人聽聞的南京大屠殺。震驚吧!我可以告訴你,我上過軍校,上過戰場,在開拔的途中,路遇過一個個被鬼子血洗的村莊。後來,我因故去了東北,又親眼目睹了日本開拓團強占當地農民的土地,逼得無數農民流離失所。這就叫覆巢之下無完卵吧。”
讓董芙竹不曾想到,站在她麵前的竟是一位當過兵的,她問:“你真是軍人?”
“曾經是,現在不是。不過將來有可能還會是。中華民族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候,國家有難,匹夫有責,一個青年人當應盡把鬼子趕出中國的責任。不然,我怎麼會路見暴行一聲吼,敢於出手呢。”厲又力毫不避諱地說了一些他的身世、處境。他想說說無妨,眼前的女孩子仇恨鬼子,再者他就要遠走高飛了。
聽著厲又力的話,董芙竹時不時感到震驚、敬佩,還隱隱生出一份擔心來。她說:“聽你說起馬上要出遠門,不回家一趟嗎?我想跟過去,認識一下家人。因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呀。”當聽到厲又力說近期已回去過時,她又急切地說:“我現在已無家可歸,一直苦苦地在想殺鬼子為父母報仇,可我一個弱女子,能有什麼主意,能有什麼辦法。我想跟你一起去?你一定有主意,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