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停,停。”應然打斷葉天一的話,道:“貧僧再跟你說一遍,這個案子冤枉的是兩個人,不止是楊乃武一個人,應當兩個都是冤枉的。”葉天一道:“好好,就按大師傅所說,此案冤枉的是兩個人。那還不是一樣,都是現在當官的不學無術,草菅人命所致。像鄙人這樣有真才實學且又勤勉踏實的,卻當不上官,就是當上了官,也不懂拍馬奉承那一套,爬不上去。唉,這世道真是……”
“等等。”應然又打斷葉天一的話,道:“你說你有真才實學?那貧僧倒要問問你,如果本案真是兩個人都是冤枉的,又是你來審這個案件,下一步該如何走?”
葉天一怒氣未消,說起話來便不假思索,道:“如果說這個案件真的冤枉了兩個人……,如此說來,除非本案死者是無毒因病而亡,才有可能兩個人都是冤枉的。要麼是餘杭知縣在勘驗時弄錯了?也有這個可能。想這一幫昏庸無能之輩,頭腦簡單,辦事馬虎草率,心中一味想著往上爬,一味想著升官發財之人,誰會把老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該幹的事不幹,欺壓百姓的事來得上心,還真有這種可能。如果說是無毒因病而亡的,為今之計,也隻有開棺驗屍才能確定真正有毒還是無毒。”
應然說道:“如何見得開棺驗屍就能確定有毒還是無毒?”
葉天一說到興頭上,激出了長期壓抑的傲氣,說道:“鄙人學富五車,通貫古今,這一點小小的知識豈能不知?宋代有位名士,叫宋慈,長期從事刑事案件的審理,積累了先人及他本人的豐富辦案經驗,寫出了著名的《洗冤錄》一書。該書中曾經提到,砒霜中毒而死,其骨呈黔黑色。即其骨黑中泛青,青中帶黑。本案死者隻要真是無毒因病而亡,一驗便知。大師傅總該知道《水滸傳》吧,武大郎被西門慶和潘金蓮以砒霜毒斃,王小二為請武鬆報仇,便留下武大郎一根發黑的屍骨為憑。”
應然說道:“那是後人瞎編的,是否確有其事也是難說的。”葉天一說道:“就算《水滸》有可能是後人瞎編。然宋慈寫這本書已是千年之前的事了。這麼長時間來,也不見得有人反對過宋慈的這種說法。”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應然覺得既然開棺驗屍可以弄清本案真相,去告訴刑部本案主審大人不就行了。於是便說道:“如開棺驗屍確有如此神奇,葉先生去跟本案主審大人說一聲不就結了?”
葉天一似乎還沒有把當今官場罵個痛快淋漓,便說道:“你一個小小百姓跟這些人說去?誰聽你的?他們會把你放眼裏呀?你跟他們說這事不是顯得他們無能了,顯得你有本事了,應該你來當主審大人了?你要去說開棺驗屍呀,他們偏不!我就是比你要高明!要是你不跟他直說,編個法兒讓他知道,倒有可能會采用這一方法!到時,主意雖是人家的,可功勞還是他們的。升官發財的資本還得是他們的。”
葉天一罵了一通,想想也有可能罵得不對。象他見過的桑春榮大人,就不該被罵。於是又說道:“當然,話也得說回來,官場上不是沒有好官。事情還沒有到那一步,鄙人剛剛所罵的,也許是冤枉了他們。”
自潘祖蔭對本案死者死因產生懷疑,便想如何才能想出個法子證實到底是還不是砒霜中毒而致。僅有以上疑問,尚不足以使世人信服,必得設一方法,足以使天下人皆服。想起《水滸》中武大郎被潘金蓮用砒霜毒死,被王小二留存發黑的骨殖得以證實武大郎係砒霜中毒而死。不知這一方法是前人虛構,還是世所公認。也不知本朝《欽定大清洗冤錄集注》中對此有何說法。於是,潘祖蔭翻開了《欽定大清洗冤錄集注》,忽見書上掉下一張小字條,上有八字蠅頭小篆,道是:欲破奇案,開棺驗屍。
原來,這是應然聽了葉天一的一番話語之後,便寫了張小紙條,隱身來到了潘祖蔭府上,見案頭放著《欽定大清洗冤錄集注》一書,便將紙條夾到書本上,正好被潘祖蔭發現。
潘祖蔭見了此條,以為有同僚來過府上,與其商量案件之事。見他不在,便寫了條子夾在書中。覺得此條所載,與自己想法基本相同,並不甚在意,繼續翻他的書。見《欽定大清洗冤錄集注》上有記載,道是“砒霜中毒者,其屍骨呈黔黑色”。
既有欽定的書籍作為依據,又有同僚的勸告,潘祖蔭遂覺開棺驗屍,檢驗死者骨殖以確定死因乃是一個上佳方法。便將此意見報告了桑春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