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祖蔭將整理好的材料送給桑春榮。桑春榮看後問潘祖蔭道:“潘大人,依你之見,是楊小橋所言屬實還是陳明、錢順之言屬實?”潘祖蔭答道:“大人,楊小橋所言乃是下官親耳聽聞,自然是認為楊小橋所言較為可信。何況,下官特意試了試楊小橋的誠信度。下官在藥店裏買了十幾味藥材,有常用之藥,也有少見之品。下官先是問楊小橋到底是坐堂行醫,還是店中夥計。下官是這樣想的,若是店中夥計,自然對各種藥物品種和價格的辨識不在話下。若是坐堂行醫的,其學識所長應是藥理,而非藥材。對藥物品種和價格的辨識應是另一番情形了。當楊小橋回答是店中夥計後,下官就讓他辨識各種藥材,他都一一答對了,連藥材價格也不相上下。又與錢姚氏核對,見楊小橋所言係為盤下藥店而留在倉前鎮的證詞所言非虛。所以,下官以為,楊小橋所言,乃是可信的。既是店中夥計,楊乃武有無到其店中買砒,楊小橋的話應當有一定的證明力。”
桑春榮說道:“嗯,你的這一方法還是挺有說服力的。從你調查情況來看,陳明在證詞中所說的楊小橋事先早就知道自己將要上京作證一節,楊小橋的解釋也是合理的。楊小橋所說的是因掌櫃去世,自己就可能會被官府作為證人傳喚,問及楊乃武是否到其藥店購買砒霜之事。陳明所說的倒不是空穴之風,楊小橋倒是說過其將要作證之類的話語,隻不過傳來傳去這話的意思就變味了。”
潘祖蔭說道:“大人,依下官看來,這餘杭縣公差陳明所言,大都是聽人傳言,其真實性本來就很值得懷疑。現據楊小橋所言,下官以為,陳明的證詞應當予以否定。隻是這錢順乃是親耳聽楊乃武嶽母所言,並非聽信傳言,其所說的京中有人照應一說,是否真實可信,現尚無否定其真實性的合理解釋。”
桑春榮說道:“是否有這種可能,楊乃武的嶽母擔心錢順因冒名頂替之事被官府發現後吃罪不起,不願代替詹善政進京作證,故有意編造出京中有大官照應的話,以便使錢順去掉顧慮,甘願為其進京作證。”
潘祖蔭道:“大人所言有理,是有這種可能。錢順在證詞中也提到他開始並不願冒名頂替的意思。不過,說詹張氏虛構這樣的情節,這隻是一種推測,並不能由此就排除另一種可能,確有京官給楊乃武之給予照應。下官並不是說現僅聽一錢順之言就要上奏太後。下官隻是提醒大人,假如有他人得悉這一證言,得便捅了上去,會不會給大人的前程帶來影響。”
桑春榮說道:“潘大人,假如錢順在京,經過我們核實,認為詹張氏此人確有此言,我們上奏太後,還可以說得過去。而今,錢順未曾來京,詹張氏是否確有其言尚不得而知,假如確有其言,是信口胡吹還是確有其事,也還是存有極大的疑問。何況現已查明,陳明證詞之虛假,可說明浙江送上來的這一證詞,其真實性不是沒有值得斟酌之餘地。僅憑這樣的證詞,我們就此上奏朝廷,並請朝廷下旨徹查朝廷大臣,那是極不負責任的。本官決定,此事先不要上奏朝廷,若有什麼責任,概由本官承擔,與潘大人並無幹係。以後若再發現新的可靠的證據,再作道理。”
潘祖蔭說道:“大人敢作敢擔,下官十分欽佩。下官之所以說這些話,正想要大人說出這一番話來。既然大人這樣決定,下官也就能集中精力審好這一案子了。”
這樣,張遲的一番精心設計,一番苦心經營,均被付諸了流水。他運氣不好,正好碰到了二位在當時官場很少見到頗具個性的官員,一個敢擔責任,一個辦事認真。辦事認真的官員發現了他精心炮製的證言裏夾雜著虛假的成份。官場之中,敷衍塞責的多,馬虎草率的多,像潘祖蔭這般能夠想點法子查明事實真相的官員,便如鳳毛麟角了。敢擔責任的官員那就更少了。當時官場,誰不把頭上的頂戴花翎視同自己的第二性命?上奏太後徹查在京官員,自己便可脫去一切幹係,至於他人會不會因此而遭受冤屈,與己何幹?如果張遲碰到的不是這樣的二位官員,而隻是一位這樣的官員,也許又是另一番情景了。
桑、潘二位官員排除了一場極有可能發生的巨大幹擾,使案子的審理重新進入了正常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