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1 / 3)

應然進得胡慶餘堂,店內果然氣派不凡,“戒欺”扁額高掛中堂,四處皆是楹聯,說的是本店的藥物是如何的真,如何的好。店內人頭攢動,都是四麵八方慕名而來的顧客。過了半個時辰,應然方才遞上了方子。一位年輕店員接了方子,看了看方子,又看了看應然,卻並不撮藥,跑去與一個年長的店員咬耳朵去了。後來,還是按方給撮了藥。告訴應然,五帖藥,要收大洋十塊。應然道:“貧僧乃一出家之人,身無分文。現急需要用此藥搶救一位危重病人,希望店家將此藥布施貧僧,貧僧感激不盡。”

那店員道:“大師傅有所不知,我乃此店中一小小雇員,一切都得聽大掌櫃的。沒有大掌櫃的吩咐,布施之事,我們無權作主。”

應然心想,又是大掌櫃的。便問道:“敢問小師傅,不知你們大掌櫃的住在何處?”

那店員道:“住在元寶街。”

應然道:“那好,貧僧就向你們大掌櫃的化緣去。煩請小師傅暫時保管好此藥。貧僧須待會兒再來取藥。”

店員道:“大師傅快去快回。”

應然找到了元寶街,果見有一處富麗堂皇的廳堂,應然問門上人道:“此處可是胡雪岩胡大人的府弟?”

門上人道:“是的,不知這位大師傅是要化緣呢,還是要見客?”

應然道:“貧僧想見見胡大人。”

門上人道:“大師傅來得不巧。我家主人出遠門進藥材去了,要十天半月之後方可回程。”

應然心下十分懊惱,心想,我怎麼這麼倒黴呀,到處吃閉門羹。又想到,主人不在,太太肯定在呀。化緣這種事,也許太太會更大方些。於是又跟門上人道:“既然主人不在,那貧僧就見一見你家太太吧!”

門上人問道:“不知大師傅要見哪一位太太?”

應然問道:“不知府上有幾位太太?”

門上人道:“共有五位太太。”

應然想到,要化十個大洋的藥,總得找一個管事的太太。遂回說:“請找一個管事的太太。”

門上人道:“我們府上五位太太都不管事。”

應然問道:“那主人不在,誰管事?”

門上人說:“管家管事。”

應然想到,管家最多也隻能給化緣的和尚一碗飯吃,要想化十個大洋的藥,少不得還是那句話:等大掌櫃回來再說。看來,不見管家也罷。

應然怏怏地回到河坊街。隻見街上又圍著一大群人,應然又湊上去看熱鬧。隻聽見一個人說道:“沒有想到這個嘉興人那麼大方,給了我一個大洋。”

有人問:“他為什麼會給你一個大洋?”

那人說道:“他說是上海《申報》的記者,隻要給他提供奇聞趣事,他都會給你報酬。”

有人問:“你提供了什麼?”

那人道:“我就跟他說了我們鄉下的一件案子。叔侄兩人為爭水吵架,侄子架了水車要往自家田裏車水,叔叔不讓車。兩人在塘埂上吵起來。兩人推來推去,叔叔一腳踏空,跌落水中,淹死了。縣太爺判了侄子死罪,說是卑親屬失手殺死尊親屬,是要加重處罰的。那個《申報》記者說,這件事很有意思,這是過失致人死亡,不能判死罪。我們報紙要為這位侄子說說話。又說,不能把人分為尊親屬、卑親屬,尊尊卑卑的觀念是很落後的東西,不平等。有些我也聽不懂。後來,這個記者到鄉下去調查了,說我提供的事情是真的,就給了我一個大洋。你們也向他去說說奇聞怪事吧。他就在裏頭吃飯呢!”眾人手中大約沒有什麼奇聞怪事,就漸漸地散了。

應然想,竟有此等好事。待我將餘杭發生之事與他講了,如此重大新聞,要他給十個大洋,說不定他也會願意的。待會買藥的錢就有希望了。遂走進了飯館,裏邊有不少人正吃著。馬上有跑堂的過來,問道:“師傅來點什麼?素的還是葷的?”應然本想化緣,一想,此時還有正經事要幹,隻得破費點。一模口袋,還好,口袋裏還有兩文錢,遂道:“來碗兩文錢的素麵。”跑堂的一聲吆喝:“一碗素麵。”又對應然說道:“師傅裏麵請。”

應然慢慢地吃著麵條,觀察著究竟何人會是說新聞就給錢的主。恰在此時,有一位瘦高個子,立了起來,先抱了一拳,說道:“各位朋友,大家邊吃邊聽在下說件事。鄙人姓葉,樹葉的葉,名天一,是上海《申報》館的記者。經常來這飯館裏吃飯。鄙人受上海《申報》館的委托,向諸位征集新聞線索,凡向本館提供有價值的新聞線索者,本館會給適當的報酬。這對本館和提供線索者都有好處。剛剛有的人已經看到了,有一位先生向本人提供了鄉下一個案子的線索,經鄙人下鄉調查,證實了他說的確有其事,鄙人付給了他一個大洋。希望你們也有這樣一個發財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