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要人命的災荒年(6)(2 / 2)

武老栓關緊了小院的門,本家的老少爺兒們一個個熱氣騰騰汗水橫流之後,他舀起鍋裏最後一碗湯麵,“咕——咚”一聲喝下去小半碗後連連誇讚:“好喝好喝,真香真香!”

去年春天,磨盤溝的石小魁遇到了自稱兄妹的兩個河南人,一男一女枯瘦伶仃,像兩個剛從閻王殿裏逃出的餓鬼。河南女人喝了小魁一大碗菜湯稀飯後,在院裏的瓦盆裏洗了把臉,攏了攏頭,小魁仔細一看卻嚇了一跳,眼前竟活脫脫地站著一個月琴!小魁給兩個人拿出幾個硬邦邦的柿糠窩頭後,一路小跑著去小南溝把月琴爹找了來。

月琴爹看了以後更是納悶兒:這哪裏是月琴,簡直就是一個活脫脫年輕時的月琴娘!

月琴爹渾身顫抖不止,淚珠子撲撲簌簌地往下掉,抓住河南女人的兩隻手問:“閨女,多大了?恁娘做啥的?”或許是受了月琴爹情緒的感染,那女人抽出手,捂住臉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別問了,打小兒俺就記不起娘是啥模樣兒!”

小魁悄悄地問月琴爹要不要把月琴叫來,月琴爹說:“你糙包兒奶奶送旋具——淨操些狂心,少弄那些屎攪尿尿攪屎的事兒!”

傳說,有一個什麼也不懂,不做正事卻愛管閑事愛操閑心的老女人,叫糙包兒奶奶,家裏人去耩地,她認為做活的人忘了帶旋具,就不辭辛苦地給送了去。其實,旋具是犁地才用的農具。月琴爹的那些痛徹心扉的過往,早被他埋葬多年了,他決不允許那塊舊日傷疤再觸及任何人!在他看來,小魁操那樣的閑心,真是攪局添亂的糙包兒奶奶又投胎轉世了!

兩天後,河南的“哥哥”把“妹妹”說給了小魁做媳婦兒,小魁給河南的哥哥背去了多半袋加了些黃豆的柿糠麵炒麵,臨走的時候,月琴爹還給送來了半袋橡子麵。

那個酷似月琴的女人有病,來到小魁家時就捂著小肚子滿頭大汗的在地上打滾,後來厲害的時候每天能犯兩三次病,下身淅淅瀝瀝幾乎沒有個幹淨的時候。或許是小魁戀了她酷似月琴的緣故,當年冬天,他除了兩間石板房外賣了所有能賣的東西,一路輾轉將女人送到邢州的一家醫院,至今都不知道究竟是什麼病,隻記得戴白帽的大胡子大夫說:“再不來就要人命了。”

盡管由於缺錢的原因,兩個人提前回了磨盤溝,河南女人卻日漸一日地好了起來,雖細看上去沒有月琴白淨,卻似乎比月琴更多了幾分嬌嫩和秀氣,臉色也漸漸地紅潤起來。

當山崖上的迎春花變得一片蔥蘢碧綠之後,她河南的哥哥來了。

小魁在後山的溝子裏種完土豆,回來後看見河南的“哥哥”正在家裏抱著他的女人一邊哭一邊親,原來他們竟是一對夫妻!火冒三丈的石小魁真想拿扁擔劈死那兩個河南的鳥男女,但那個酷似月琴的女人渾身瑟縮著給他磕頭如栽蔥,他最終怒罵著收回了掄圓的扁擔。河南“哥哥”給留下一遝儲備券後,領著他的女人轉眼就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