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劈剝篝火與那山道才隔百丈,卻像是分明的兩個世界一般。寂夜蒼穹中萬籟無聲,更是星疏月朗,在這百丈懸崖之下抬頭望天,隻能看得到那纏繞在山腰間,終年不散的霾霧。
遊奇仰頭看了好一會兒,隻看得到黑蒙蒙的一片,別的什麼也望不著。心想道自己答應那個不知姓名的男子,要盡快將口信帶到,但眼看這已經過了近月,自己卻還沒到達那個地方,便被困在這個山穀,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攀爬出去。這般想著,不由心中鬱然,悵悵歎了口氣。
小乞丐聽到歎息,用手觸了觸他的肩,然後在雪地上畫了一個問號,似是問他緣何歎息。遊奇苦笑著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小乞丐,最後指了指頭頂的百丈峭壁,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意思是說,我們被困在這裏,走不了啦。
小乞丐嘻嘻一笑,指了指頂上,搖了搖頭,然後噘嘴露出兩隻雪白的牙齒,兩手做耳朵狀放在頭頂搖了兩下,然後張開雙臂。意思是說,出不去不要緊,反正這裏兔子多的是。
遊奇苦笑一聲,緩緩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然後指著遠方,很是用力的點了點頭。告訴小乞丐:那可不成,我要到哪個方向去,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小乞丐伸指在地上寫道:要去哪裏?
遊奇猶豫了一下,還是在地上寫道:幅州。
小乞丐身體微微一震,但臉上的笑容絲毫未變,繼續在地上寫道:那到容易了,不用爬上去,順著這狹穀走,過不幾天便可到達。
遊奇又驚又喜,抓住小乞丐的肩頭叫道:“真的?你說的是真的?”隨即他才想起這小乞丐又聾又啞,急便在地上寫道:請告知我詳細的路徑。
那小乞丐笑嘻嘻搖了搖頭,在地上寫道:難走得緊,我告訴你你也未必記得。不過反正我左右沒事,便陪你走一遭吧。
小乞丐這麼一說遊奇自是大喜過望,但想到這萍水相逢之人要為自己的事如此奔波,心中除了感激,還不禁有些不安。
小乞丐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衝遊奇嘻嘻一笑,未等遊奇寫些什麼,他已然在雪地上寫道:客氣甚麼,就當作是你救我性命的報酬吧。
這狹穀亂石叢生遍地殘枯,本就是沒有人煙之處,當然沒有理應當有的道路,且由於狹穀本就生在群山間隙之間,不但要提防著時時沿山滾落下的碎石,且甚是崎嶇難行,寬闊時足可並行跑車走馬,窄狹時竟隻有半尺之餘,遊奇身材雖然消瘦,但側身擠過時卻也勉強得很,不過那小乞丐身量甚是瘦小伶俐,很輕鬆的便穿過了。
兩人在這狹穀中一直行了十餘天,遊奇身上的傷勢一日輕似一日,幾日便不覺得如何疼痛了。但也不知怎的,卻仍舊提不起半點氣力來,他體內的殛力不必說,隻要是稍一運力,心髒處便馬上劇痛起來,且這種劇痛立時蔓延到施力之處,蔓延到全身,渾身內外血脈流經之處,無不像是被無數根寒冰鑄成的針給猛戳一般,天氣雖甚是幹冷,但遊奇常常也是痛到渾身上下都被汗浸透,不過他本性倔強,不願在他人麵前示弱,兀自是麵容絲毫不改。
遊奇心中雖然奇怪,卻也始終認為是自己前一段日子的貪功冒進,致使雖然一時力量大為增長,卻也損了身子,不由得暗自後悔,卻從未往別處想過。
但是漸漸到了後來,遊奇竟連尋常舉手投足之力,竟也日益減弱,休說是如往常一般的跑跳了,就連走得快些便要氣喘個不已,嚴重時甚至還頭昏眼花,眼前一片漆黑,體質與幾日前相比根本是天壤之別,連尋常的人類都比他強上很多,此時的他頂多隻能勉強算得上是一個病漢了。
不過那小乞丐卻委實真的不錯,而且越是行至後來,山道越是艱險難行,遊奇根本立足不住,也都是小乞丐一路相扶,才得以渡過。小乞丐雖然身懷殘礙,但卻是敏捷的很,山雞野兔往往手到擒來,每日捕了些野味洗剝幹淨灼烤好了,便將其中多半分給遊奇,而自己卻食的很少。遊奇體質弱的很,雖然他咬牙硬撐,但每每行上十幾裏路,便倦疲的連氣也喘不過來了,兩人便且行且住,每天也能行上百餘裏,便是這樣整整走了半個月,狹穀兩側的山勢漸漸低緩,道路也漸漸寬闊起來,已經能夠不時看到些個山村了。又行了幾天,村莊和人跡漸漸多了起來,雖也時常與一些農人山民擦肩而過。越是接近人跡,遊奇心中越是忐忑不安,畢竟是被通緝的重犯。不過也沒有人太在意他們兩個———在這些偏僻的村落裏,沒有人會對兩個乞丐又太多的興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