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家的正門,擺起了一長串的儀仗隊伍。刑天厄連同自己的兩名白發蒼蒼的友客,已經坐在了最前的一輛大車上,眯著眼睛,手指頭輕輕的敲打著膝蓋。後麵的十幾輛車上,盡是刑天家在安邑裏的頭麵人物。除了一代家主刑天厄,二代長老刑天十三,其他的那些刑天家的重要成員,夏侯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也不知道他們平日裏去了哪裏。
護衛這一隊伍的,卻不是刑天家掌握的大夏軍隊,而是刑天家自己的家族近衛。渾身黑色甲胄,就連頭臉都掩蓋在全封閉的頭盔下的刑天近衛整整五千人,騎在了身材高大的黑色龍角獸上,渾身殺氣騰騰,隔著老遠,就能感覺他們身上的殺氣猶如刀鋒一樣削了過來。這一批人,又是夏侯從來沒見過的,屬於刑天家的強力武裝。
刑天大風帶著夏侯匆匆趕來,也不敢多話,兩人跳上了車隊裏的最後一輛,還來不及和已經坐在車裏的刑天玄蛭等人打招呼,前麵刑天厄已經是一聲令下,隊伍突然全速朝前奔去。隊伍的後麵也是蹄聲滾滾,申公家以及住在這條街上的各大巫家的重要成員,都帶著自己家族的親衛,組成了龐大的儀仗隊伍,魚貫朝著東邊城門行去。
夏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看到車內所有人都一本正經的嚴肅模樣,他也不敢吭聲,隻能挑起了車窗簾子,偷偷的朝外麵看去。
他看到,這些安邑的世家隊伍一出了城門,就從一字長蛇陣變成了魚鱗方陣。最前麵是四大巫家的人排頭,平行並進。後麵是各大巫家按照勢力、權勢的高低,排成了整齊的隊伍魚貫前行。這方陣足足寬有五裏,長有十裏開外,多的家族例如刑天家出動了數千人,少的卻隻有兩三輛車輛跟在隊伍後麵,整個隊列裏怕不是有十萬人在隊伍裏麵。
隊伍以極高的速度朝著東方足足趕了一個多時辰的路。幸好安邑四野平坦,就是一個占地數千裏方圓的大平原,如許大的一個隊伍,沒有受到任何的障礙,就到了他們的目的地。
前麵是一片稀疏的樹林,淡淡的黑色霧氣纏繞在這占地方圓近百裏的樹林內。隊伍的正前方,卻有兩顆巨大得不成話的古木。那樹高有數百丈,黑夜裏也看不清有多粗,相互之間隔開有百丈左右,遠遠看去,可以看到他們的枝椏已經在高空中糾纏在了一起,彷佛一片烏雲蒙在了地上。這兩顆大樹,就好像一扇通向異界的大門,矗立在黑夜的原野上。
夏侯敢發誓,自己來安邑的時候,並沒有在安邑的東邊看到這麼兩顆大樹。這麼高的樹,就是隔著幾十裏都能看個清楚,但是他來安邑的時候,的確沒有見到一點樹影子。想必,這又是什麼高深的巫術應用了。
大隊人馬就從那兩棵樹之間穿了過去。夏侯本能的感覺到,刑天大風他們在車子經過了大樹後,身上突然冒出了一種說不出的氣息來,他們彷佛虔誠的信徒到了自己信仰的聖地一樣,整個人突然變得無比的拘束,無比的壓抑,似乎就連呼吸聲都放慢了下來。甚至就連趴在車廂地板上的白,都本能的渾身一陣僵硬,目光死死的盯著車隊正前方一個未知的地方。
夏侯憋不住了,他挑開車簾子朝前看去,他愕然看到前方居然冒出了一大片的山嶺。的確是山嶺,起伏的山嶺之上,星星點點的燈火茂密,隻看燈光的數量,那裏就有一個中等的城市規模。看看左右沒人注意,夏侯對自己施了一個法術,這才定睛看去,他看到了那山嶺之上,是一座座極其高大雄偉的宮殿,漆黑的宮殿,就好似怪獸一樣盤踞在那嬌弱的山丘之上。
車輪下發出的,已經不再是荒野上車輪和泥土碰擊摩擦的生意,而是清脆的‘咯噔’聲,這裏的地麵上,已經鋪上了青石板,這是一條寬有百丈開外的石板大道,直接通向了山嶺的最深處。
漸漸的,車隊的兩側,有無數渾身都籠罩在黑色披風中的巫從路邊的殿堂內走了出來,他們彙聚成人流,踏著整齊的步伐,發出了讓人心頭發顫的細微同時又宏大的腳步聲,朝前一溜兒快步小跑。
刑天厄突然大聲叫道:“各大巫家車隊停下,各大家主領自己族人前往天巫殿。”
天巫、地巫、靈巫、幽巫、黎巫、令巫、幻巫、力巫、化巫,這就是大夏巫教的九大巫,同時也象征著九種極其可怕的力量。坐鎮中州安邑巫殿的,號稱大巫;坐鎮九州各地巫殿分殿的,則號稱鎮巫。而擁有天巫、地巫、靈巫、幽巫、黎巫、令巫、幻巫、力巫、化巫稱號的九位大巫,則是大夏巫教的九個最高領袖,同時也一定是九州之內,除了有特別繼承之道的大夏之王外,巫力最強的九人!
天巫殿,就是九大巫之一的天巫所屬的巫殿。而地位至高無上的天巫,更是大夏巫教的教長,同時也一定是大夏王室之人。
刑天厄的叫聲提醒了夏侯,他驚訝的回頭問刑天大風:“不會罷?天巫要死了?”
天巫,當代天巫是當代夏王的親伯父,擁有足以毀天滅地的九鼎巫力。同時,身為大夏巫教的教長,統率九大巫殿,九州內所有的巫都是他的屬下。九州之內,所有的城市村鎮內,必然有巫殿存在,必然有巫武、巫士出沒。甚至就連夏侯的部族,夏侯出生的村子,他們的族巫,也是巫殿的門徒。
這樣的一個大人物,近乎天神一樣的高高在上的存在,要死了?
奇怪,夏侯實在是搞不清楚,這麼一個重要的人要死了,怎麼剛才刑天大風衝進自己密室的時候,還顯得有點高興似的?
一縷極其細微的聲音傳入了夏侯的耳朵:“大巫之喪,死前必定以無上巫法傳承自己龐大無比的巫力。但繼承之人不可能全部吸收那可以毀掉整片大地的巫力,六成以上的巫力連同大巫的一部分記憶經驗,會流散虛空之中。我等有緣者,可以獨占其中一部分巫力,也許在場大半巫武巫士,都能提升一鼎的實力。”
夏侯愕然看了傳音的刑天大風一眼,他突然想到了前世那些原始部落的土人,在自己族內的長老死後把他分而食之的恐怖場景。刑天大風所說的,怎麼就有這麼點恐怖的味道在裏麵呢?
以刑天厄、相柳翵、防風炑、申公酈四公為首,各大巫家在安邑的重要人物帶著自己一個或者兩個親近的友客,沿著一道寬大陡峭的石階朝高高在上的天巫殿爬了上去。他們在向上攀爬,而那些裹在披風中的巫,則是遠遠的站在了山腳下。說不清有多少巫彙聚成了一片黑漆漆的人海,把整座天巫殿所在的山峰都包圍了起來。
在夏侯他們的隊伍前麵,又有近千名身穿各種不同顏色長袍的巫,雙手籠在袖子裏,默不作聲的向上攀登。黑漆漆的夜空下,冷風吹拂,到處都是黑色的人影無聲無息的攀爬著,夏侯隻覺一股寒氣直衝心頭,眼前的一切有如夢魘。隻有緊緊靠著他的白爪子搭在了他腰上,從白的軀體上傳來了一點點的熱量,讓夏侯覺得這才是人間。
天巫殿到了。
這大殿的一部分在山巔,可是入口卻在山腰。天巫殿的主體建築,是直接從山峰中挖出來的空間。一塊高四百丈、寬兩百丈的山崖被削得平坦無比,上麵雕刻了無數的古怪花紋,但是大多都是和天上的天象有關。花紋上不知道塗抹了一層什麼塗料,在漆黑的夜裏,這些花紋還在散發出淡淡的微光。夏侯甚至看到了一副圖案上那顆巨大的彗星軌跡,怎麼看怎麼像是哈雷慧星的模樣。
天巫殿的大門,就在這些古怪花紋正中,是一道寬隻有四五丈,卻有近百米高,無比怪異的長方形空洞。
夏侯緊跟著隊伍,緊緊的抓住了白的爪子唯恐他跑散了,有點緊張的走入了那道門戶。門戶內是一條不知道有多長的隧道,兩側的牆根下,每隔三丈就站著一名身穿白袍的巫,每個巫的頭頂,都漂浮著一顆拇指大小的明珠,釋放出的淡淡光華,剛好可以讓人看清腳下的路。夏侯本能的低頭看了一眼,卻發現就連那地板上,都刻滿了無數繁複的花紋,同樣都是複雜的星圖。
這條通道大概深入山體足足有十裏左右,越往內走,路邊站著的巫身上散發出來的巫力波動就越強,那可怕的威壓,讓夏侯、白、刑天兄弟乃至他們的父輩都一個個渾身直發抖,不敢抬起頭來。隻有刑天厄等各大家族的第一代長老和刑天十三等第二代長老,才能在這些巫殿的大巫那龐大的威壓下鎮定自若,行動之間不失分寸。
通道的盡頭,是一個巨大無比的空間。夏侯已經沒有興趣去看這個穹頂渾圓牆根正方符合天圓地方學說的空間有多大,反正在巫法的作用下,隻要有足夠的巫力浪費,這些大巫完全可以在這個房間內堆上幾十座大山玩,空間這個概念,在這裏是沒有意義的。
刑天厄等世家成員在這個巨大空間的正中停下,按照各自的身份、地位、輩份、實力以及各自家族的實力、聲望等等複雜的參考關係,在十幾名大巫的指揮下,排成了整齊的隊伍。夏侯他們,自然隻有墊底的份兒。
前方大概裏許的地方,夏侯看到那邊的牆壁上有一個方形的門戶,一道陡峭的大概千多級的石階梯通向那門戶中。正麵看上去彷佛金字塔形的階梯上,站滿了身穿各色長袍的巫。夏侯眼睛尖,看到上麵那些巫胸口上的徽章處,等級最低的也有七鼎的標誌。站在台階盡頭的近百名渾身包裹在披風裏的巫,徽章上全是九鼎標誌。
近百名九鼎大巫。
夏侯對於九鼎大巫到底有多麼可怕,那是完全沒有一個清楚的概念。但是他知道,就以他現在的實力,也不是一鼎上品的刑天大風等人的對手,就更不用提九鼎大巫的厲害了。他渾身發麻的站在隊伍中,看著那數千名站在那石階上的大巫,隻能驚歎於大夏巫教的興盛。
身邊的刑天大風口觀鼻、鼻觀心,臉上肌肉紋絲不動的從嘴縫裏擠出了一句話來:“九大巫殿四成的長老都在場了。看台階最上麵的看不清模樣的八人,就是除了天巫大人外的其他八名大巫。自左而右,是地巫、靈巫、幽巫、黎巫、令巫、幻巫、力巫、化巫。”
夏侯隻能輕輕點頭,他沒有這個本事讓嘴角都不動彈一下的傳出聲音來。這麼多高階的大巫,居然才是長老的四成?
刑天玄蛭則是冷冰冰的看著那石階,極細的聲音居然是從他胸脯處傳來的:“別的大巫暫且不說,倒是關於黎巫的傳聞挺有趣的。”
夏侯正想聽聽看到底什麼傳聞這麼有趣,卻突然看到石階上自左而右第四位大巫的右手輕輕的晃了一下,刑天玄蛭臉上居然發出了輕輕的‘啪’的一聲,彷佛被人抽了一耳光一樣。刑天大風、刑天玄蛭嚇得連忙低下頭,再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全場一陣的肅靜,突然空中傳來了急驟的風聲,諸人抬頭看時,就看到一團白氣在空中急速扭動,慢慢的張開成了一道門戶的模樣,夏王身後緊跟著幾個身穿禮服的男子,大步的踏著虛空走了出來。他們的身形剛剛出現,那團白氣就慢慢消散,夏王的身體微微一動,幾個人就已經到了那石階頂部。
“天巫的情況如何?為何突然報危?前一陣子,不是說還有三年的壽命麼?”夏王剛剛站定,就迫不及待的追問起來。
修為到了一定的程度,這些巫對於自己的生死壽限已經有了很清晰的認識,可以詳細的推算出自己的死期。既然天巫說他還有三年的壽命,那他就一定還能活三年,而不應該是現在就突然令人傳諭整個安邑,讓這麼多人黑燈瞎火的趕過來。
石階上,那方形門戶中突然射出了一道朦朧的銀光,瞬間的功夫,整個空間都籠罩在了那玄妙的銀光下。四周望去,整個空間已經變得無邊無際,所有人都懸浮在真空中,無數大大小小的星辰閃動著奇妙的光華,在虛空中帶著巨大的轟鳴聲,遵循著一個恒古固定的軌跡在運轉。
夏王立刻停止了追問,而是恭敬的朝著那門戶行了一禮:“天巫。”
一名身穿光滑銀色長袍的老人慢慢的自那門戶中走了出來。他銀色的長發無風自動,彷佛火焰一樣在頭上飄舞不休。光滑如玉的臉上,兩粒眼珠猶如兩顆太陽,釋放出無窮的光熱,那裏就好像兩團白熾的火在跳動,沒人敢正視他的麵孔。這老人朝著夏王輕輕點頭,低沉的說道:“三年的壽命而已,與其浪費三年的時間無所事事,不如拋棄這三年的時間,換取更大的好處。”
不等夏王開口,這老人,也就是大夏巫教的教長,夏王的親伯父,天巫殿的殿主天巫緩緩說道:“我死後,由吾第三十六弟午乙接掌天巫之位。午乙三年前已經達到了九鼎下品巫力,繼承吾之傳承後,當有九鼎上品的威能,足以鼎鎮巫教,諸大巫可有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