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六分順著大嬸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看見一個瘦小的身影正提著與她身材極不相稱的一大桶水,搖搖晃晃地朝這邊走來。
我謝過那個大嬸,六分則趕緊迎上前去,接過小姑娘手裏的水桶,幫她提到木盆邊。
小姑娘用手背擦擦額上的汗水,羞澀地輕聲說了一聲“謝謝”便又坐在板凳上開始搓洗盆裏的衣服。
我趁機問道:“你是蔡平的妹妹吧?”
小姑娘抬起頭,疑惑地看了看我和六分,說道:“你們認識我哥?”
我路上早想好了一套說辭,便對她說道:“我們是你哥哥的朋友,他臨時有事去外地了,臨走不放心你,讓我們來看看。”
六分也在旁邊跟著說道:“是啊,小妹妹,我們跟你哥都是好朋友,你有什麼需要盡管開口,別客氣。”
小姑娘看了看我們,沒說話,眼圈卻突然紅了。半晌才抬起頭來幽幽地對我們說道:“我哥是不是出事了?”
呃?小姑娘的話沒在我預算之內,我和六分都一下子愣住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那女孩兒一看我們的表情,眼神一黯:“我知道我哥在外麵混,我也勸過他好多次,可他說,他沒有文化,不混又能做什麼?遲早他會有出頭的那一天。他還說他就是吃了沒文化的虧,一定要我好好讀書……”小姑娘說著,眼眶裏的淚水禁不住滴滴答答地往下掉,掉進木盆裏,轉眼就溶進了肥皂沫,隻有臉上還殘留著兩道淚痕。
我看六分別過臉去,自己也是心裏一酸,鼻子裏好像堵著什麼似的,連忙對小姑娘說道:“你……你哥真是出去闖天下去了,他說要好好混出個人樣才回來見你。這是他這些年攢下的一點兒錢,讓我捎給你。”說著我把新開的那張卡連同寫著密碼的紙條遞給小姑娘。
小姑娘顯然有些驚慌,怔怔地看著銀行卡不敢接過去。我知道她在顧慮什麼,於是又接著說道:“放心,這錢都是你哥掙的錢,幹幹淨淨的,來路絕對正。”
六分也轉過身來幫忙勸說,小姑娘拗不過我們,接過銀行卡向我們道謝。臨走前我和六分都把自己的手機號碼寫給她,讓她有事就打電話找我們。小姑娘收好紙條,很認真地對我們說道:“大哥,你們都是好人,見了我哥替我告訴他,我會用心讀書的。”
對於混黑道的這些年輕人,我一直認為他們是受了港片的毒害,向往蠱惑仔的風光,渾看不到那風光後的血腥殘酷。現在我才知道我錯了,而且錯得很離譜。這些人中間,其實很多都知道,黑道最終是一條不歸路,可是命運由不得他們做出選擇。像黃胖子這樣的暴發戶,或是隋源那種銜著金鑰匙出生的二世祖,同蔡小妹,甚至剛才那位熱心腸的大嬸,根本就活在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他們花天酒地揮金如土的時候,這些碌碌的小人物,卻在為三餐不繼所煩惱,“隋源們”衣著光鮮,心裏卻陰暗齷齪,把別人的死活榮恥視作無物,而像“小菜”這樣為了生活被迫混跡黑道的人,卻不知道明天會是什麼樣。
這時一個笑貧不笑娼的年代,黑與白,遠不如我們想象中的那樣涇渭分明。
一路走回停車的地方,我心裏都憋得慌。六分也沒有說話,隻是一路跟著走來,陰著臉不知道在想什麼。
眼看跟張飛約的時間差不多了,我長長地吐出一口悶氣,把思緒又重新拉回到刀疤這件事上。
和張飛見麵後,我把那個裝著二十萬現金的提包徑直遞給他,拜托他千萬幫忙早點把刀疤撈出來,免得夜長夢多。他拍拍提包,答應盡力而為,要我們回去等消息。
跟張飛分手的時候,我忽然想到一件事,趕緊拉著他問道:“張哥,刀疤被抓這件事我一直覺得蹊蹺,我懷疑有人暗地裏‘陰’他。”
張飛聞言緊皺著眉頭答道:“這個我也早想到了,可是托了好幾個朋友去打聽,刑偵那邊口風一直很緊,沒有任何‘料’。”
呃,連張飛也打探不出消息。我也知道張飛盡力了,便默然同他握手告別。
隨後,我按照夏姐給的號碼找到了那個李律師,把案件情況大致跟他說了一下,他說程序方麵他會幫忙……
之後幾天,我和兄弟們天天盼著刀疤出來,我打電話問過張飛好幾次,他都說已經疏通了關節,讓我們多點耐心。
媽的,就這麼空等的滋味真是難熬。兄弟們個個都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焦躁不安,我也是時不時拿出電話來看看有沒有漏接的電話。
這樣惴惴不安地過了五天,就在大家都覺得快絕望了的時候,第六天,刀疤終於被保釋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