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特別收藏:文化博物館(3)(2 / 2)

五鳳山與武都城的相對高度雖說隻有1000多米,但登遊亦並非易事。正如王安石先生所言:“非有誌者不能至也。”

五鳳山山路崎嶇,宛如羊腸,山坡陡峭險峻,刀削斧劈。雖說近年來,經眾道士及信徒們的大力改造,大多數路段均加寬到一米左右了,但由於山勢聳立,山坡如削,山上植被又少,有的路段,腳下溝深澗長,遊人神經緊張,兩腿顫顫,毛骨悚然之時,誰也不敢斜視,或動用浪漫的念頭,去體驗“一失足成千古恨”這話到底意味著什麼了!於是,就有“謹慎”者“無奈何望著天,歎歎氣把頭搖”地退了回來。

第二次登遊時,我們一起就有兩位朋友,一位“力不足者”,一位“有誌與力”,而又並非“不隨以怠”,未能“會當淩絕頂”。——這世間值得遺憾的事多了。

是的,“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於險遠,而人之所罕至焉。”

及至山頂,你非但能夠真切而又深刻地體味一把李太白“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的感覺,而且,在陣陣鬆濤聲中,與朋友把酒臨風,或高歌一曲,及至明目四顧,可西眺兩水雲,北瞰馬街路,東望安化田,南視武都城。那遼遠的視野,驟然間開闊了你的胸懷,舒展了你往日緊鎖的眉頭。在這高山之巔、無塵世界,坦坦蕩蕩地納天地之靈氣,采日月之光華,倏忽間,你覺得自己亦已具有某種仙風道骨了。

言歸正傳。前文已述及,毫無疑問,五鳳山是隴南武都的一座道教名山,然而,世俗宗教在這裏卻近乎有點“世界人民大團結”的味道了。在五鳳山的許多殿堂裏,我們不僅能見到無量祖師、天官、地官、水官、八仙、元始天宗及太上老君的塑像,還常常會在同一殿堂裏遇見地藏王菩薩、觀世音菩薩以及送子娘娘和美髯公或曰聖帝關雲長的身影。——這又是文化了。

武都曆史悠久,是古氐羌民族的發樣地。在人類曆史文明進程中,由於自然災害、軍事戰爭、及經濟文化的發展與交流等諸種因素造成的人口遷徙、民族融合,使這裏的地域文化逐漸變得“多元”了。這次登山,在坪塄龕,我就遇到一位身穿道袍的中年男子,手裏卻拿著一本大乘佛教的懺悔經書向我討問那上麵幾個他不認識的繁體漢字呢。

我知道,這裏的“道士”大多數是當地農民,他們一如我以及生活在這片山地的土著居民一樣,都是古白馬氐羌的後裔,性情純樸、篤厚而又善良。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前,由於連最起碼的溫飽問題都解決不了,加之“政治氣候”的影響,誰也不敢侈望精神領域的追求。如今,時代不同了,人們對“活著”的理解及對自身生命價值的認知已有機會以其它方式進行衡量並體現了,因之,宗教已不僅僅是他們精神的避難所,而更多的是他們靈魂及生命的長壽與再生之地。

五鳳山的道士,他們內心平和,待人謙恭,胸懷善意,與世無爭。

真武觀老殿一道士居室裏的一幅畫引起了我的注意:畫上一個人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其後一人騎一頭瘦驢,再其後是一壯漢賣力地推動一載重很大的小車,他們仨行進在同一條道路上。畫麵右上方配有一首打油詩:

你騎駿馬我騎驢,

紛紛世事看不齊;

想想後麵推車漢,

比上不足下有餘。

我亦見該殿過堂的門柱上,貼著一幅飽含哲學意味的對聯。文曰:

品德端正見吾不拜有何妨

心懷惡意任爾燒香也枉然

語言極為樸素,奧義卻少有人知。

若幹年前,詩人北島曾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享譽詩壇,據說,北島亦因之曾獲諾貝爾文學獎提名。其實,五鳳山上這幅楹聯,所反應的豈不是同一種思想道德呢?

兩千五百多年前春秋時期姓李名耳叫老子的人曾說:“道可道也,非恒道也。”“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他又說:“地久天長”。

是啊是啊!——蒼天是長存的,大地是永久的。

(原發《萬象》文藝雜誌1999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