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風嶽在北越的生存之道。樂騫當權的時候是,雲煥入主的時候也是。
破舊馬車和步步高升的朝陽反向而行,一直向西。
糟老頭子與風嶽一戰,雖說手有靈藥,保下一條性命,終究力竭傷重,原本清瘦的臉龐分外蒼白,此刻正躺在馬車裏昏睡,鼻息微微,若有若無。
肖遙一直守在糟老頭子的身邊,時不時用手探探他的鼻息,生怕他就這麼睡死過去了。
花隱娘騎在馬上,雙眼微眯,搖搖晃晃,一副享受暖陽的模樣,沒有半點慌亂。
馬不是風虎嵬的黑馬,而是肖遙第一次在白芷江邊茶肆見到的那匹烈火駒,渾身上下炭紅毛發,是難得一見的神駿。
從山湳城裏出來,肖遙並不曾見花隱娘騎馬,就好像變戲法一般眨個眼的功夫就出來了。
肖遙甚至都能感受到,那匹烈火駒看著拉車的老馬,眼神裏盡是盛氣淩人。
肖遙掀開簾子,探頭向後望去,隻見空曠的平原上,有一匹白馬,馱著一個白衣的男人,緩緩而行,和馬車始終保持著距離。
而在那匹白馬之後,還尾隨著一匹黑馬,同樣緩緩行進,不疾不徐。
不用說,肯定是平無常。
“跟了足足有三裏地了,一直就這樣陰魂不散。”花隱娘頭也沒回,懶洋洋的說。
肖遙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多話。
泌水再往前,就是引月關,過了引月關,便是渡口。泌水上遊水流湍急,高山峽穀間多暗礁漩渦,上下百裏,隻有一處渡口,那便是引月關。
掀開簾子的時候,肖遙明顯地感覺到順著泌水而上的季風暖濕氣流,不禁心裏發毛。
肖遙再看阿渡,隻見他左手按在劍柄上,右手扯著韁繩。
老馬無需鞭笞,鞭笞亦無用。
阿渡握劍的左手,五指遒勁,骨節突兀,絲毫不像年輕人的手。
說來也對,阿渡多大年紀,對肖遙來說一直是個謎。不過既然是花隱娘的師兄,花隱娘二十上下,阿渡總不會是個黑須飄飄的中年人。
何況,自幼練劍的人,雙手變得粗糙一些,也是情理之中。
肖遙似乎感覺到,那隻手皮膚下的筋脈在有節奏的跳動,連接著那顆平靜而殺意內斂的心。
“咚……咚咚……咚……咚咚咚……”
肖遙的脈搏隨著那顆心的跳動而同樣律動著,一下,一下下,直擊心房。
烈火駒上,閉目養神放馬遊神的花隱娘睜開了眼睛。
與破舊馬車相距恰好一裏的雷雲豹,發出一聲低嘶,仰頭遠望,兩隻後蹄在地上一蹬,作勢欲奔,卻被風嶽一把扯住韁繩。
這位半生疆場浴血的老將,用手輕拍了拍雷雲豹的脖子,歎息道:“夥計,你既已躲過一劫,又何必要奔回去?”
風嶽和雷雲豹一人一騎,身後十餘丈外的鬼差,同樣一人一騎。
一黑一白,一哀一喜,涇渭分明。
那些從不遠處土地上傳來的聲音,沒有人能比他再熟悉了,也沒有人比他更向往了。
那是殺戮,是戰爭。
沒有人看見,黑紗鬥笠籠罩下的阿渡,一雙眸子精光四溢,同樣帶著狂喜,和長盛不衰的殺意。
引月關——開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