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超市,看到一個年輕女人推著購物車迎麵走來,她的孩子很調皮,舒服地躺在貨物上麵。榆強和陳昭的目光都被購物車上的孩子吸引過去,榆強低聲在陳昭的耳邊幽了一默:
嘿,這超市裏還賣孩子?
榆強以為陳昭要笑,她卻有點愣神,像沒聽到他的妙語。
榆強正想重複一遍,陳昭猛地扭過臉來,麵無表情地對榆強說,咱們也賣吧。
賣什麼?輪到榆強愣神了,呆了一刻才弄明白她什麼意思,機械地問,賣孩子?
你有孩子了嗎?哪裏來的孩子可賣?
咱們倆可以生呀,生下來就賣掉。陳昭盯著榆強,眼神熱切而空洞。
榆強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有點傻眼地望著陳昭。好在她突然酒醒一般搖了搖腦袋,仿佛被攝去的靈魂又回到了體內,她不好意思地笑了,柔聲道,開玩笑呢,看把你嚇成這個樣子。
榆強這才發現自己也失了態,用手掌摸了一下額頭,擦下一把冷汗來。——榆強在雲姐包括吳晶晶麵前從來沒有這樣過,他在她們麵前和在陳昭麵前仿佛不是同一個人。
這一次的確被陳昭嚇了個夠嗆。榆強幹笑一聲,想來個自我解嘲,陳昭卻大步向前走去,榆強隻好亦步亦趨地跟上。一陣濃烈而清新的蔬菜味道直灌鼻子,他們幾乎同時止步了:
嗨,怎麼走進了蔬菜市場,——兩個人的魂兒都丟了?
他們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笑笑,繞著菜市場兜了個圈子。蔬菜味漸淡而烤麵包的香甜氣息漸濃。陳昭扭頭問榆強:餓了嗎?先買個麵包墊墊?
榆強說餓是餓了,不過超市裏好像不讓吃沒付過錢的商品。
陳昭笑得彎下了腰,挺起來的同時漲紅著臉說,沒事,吃了省下付錢了。她依次拿起幾袋麵包捏了捏,又都放下了,
回頭說,算了,還是去買熱包子吧,也許包子直接可以付錢,別把你老人家餓壞了。
結果包子也打包封袋,陳昭無可奈何地把那袋包子抱在胸前說,走吧,車上吃。
他們又一次向款台走去,陳昭走在前麵,榆強提著購物籃跟在後麵,裏麵還是沒有任何樣式的拖鞋。
超市外麵人的濃度跟裏麵差不多,而且流動速度明顯得快,另一種亂。
從出門時陳昭就走在榆強前麵,像一隻高貴的天鵝,榆強心裏有點別扭,覺得自己一點也不喜歡這個樣子的她,但他沒吭氣。
陳昭把買的東西都裝進她大衣的那兩隻同樣大的口袋裏,還把兩隻手也插進去。朝存包處走的過程中她回頭調皮地衝榆強笑了笑,榆強看了她一眼,還沒吭氣。
拿上包,她又把那個帽子似的東西也塞進了口袋裏,大衣前麵鼓囊囊的,仿佛她是個準備出場的魔術師。
看到榆強打量她,陳昭索性抽出一隻手來,扶在後腰那裏,挺著被許多東西撐起來的肚子扭了幾步。
榆強哈哈大笑,剛才的不快已經溶化到被各種光線弄得支離破碎的夜空中。不知為什麼,榆強突然覺得陳昭親切起來,想去挽她的胳膊。
但她似乎並沒有跟他展示柔情的意思,隻是挨著他緩緩地向街上走去。
公交車站牌插在雪堆裏,不知哪個糊塗的家夥把它當一棵樹來澆灌。站在陳昭對麵,榆強瑟瑟發抖。陳昭看了看他問,冷嗎?
榆強說你覺得呢?
那咱們打的回吧,別玩了。
沒事,再等等,把遊戲進行到底。
陳昭認真地看了看榆強,她有點近視,看人的眼神很陌生。榆強這句話可能有點傷著了她,她臉上的笑容都掉進了積雪裏。
我可能是有點餓了。榆強發著抖說。
那你要不先吃個包子?陳昭的語氣也開始生分起來。
榆強說車上再吃吧,拿出來就成冰球了。
陳昭笑了,抬頭看看車牌,眉頭皺了起來。榆強跟著她的目光看去:
末班車——晚8∶30
老天,現在都快九點了。哈哈,他們開心起來。陳昭一手拉著榆強往馬路上跑,另一隻手揚起來招呼出租車。
從出租車裏望出去,街兩邊被各色的霓虹燈裝扮著的店鋪和高樓宛如異國風情,流動的光影在陳昭臉上幻化出喜悅的表情,使她的麵孔分外迷人。
榆強一時不知今昔何昔、此地何地,迷路般茫然地問陳昭,這是朝哪個方向走?是去我們公司嗎?
陳昭柔媚地白榆強一眼,把裝包子的塑料袋解開舉在他麵前說,哥,先吃個包子吧。
榆強依然陷在渾然忘我的境界裏,望過去,正碰上她亮亮的眼神,那眼神裏含意豐富,包括對他此時如陷夢境的理解。
陳昭一直是個絕頂聰明的女孩,她偶爾流露的那點女人的善解人意的可愛神情,仿佛也從那聰明而來。
但如此聰明的一個女人,在榆強麵前卻甘於把自己置於一個崇拜者的角色,她是真心喜歡自己,還是從他這裏滿足她作為一個女人需要的精神依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