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心！”他站在小舅子陶甲天後麵，低聲說道。
陶甲天的心裏惶惶不安，他的目光一直盯著從他麵前飛馳而過的榆葉兒的身影。
他的妻子慢慢轉過頭來，瞅著他。於是，他低下頭來，好像在避開奔馳而過的馬，這些馬把他的身心都帶走了。
他剛才瞥見有小夥子躲在榆葉兒的裙子旁邊，像是難過極了，差點叫出聲來，現在他才恍然大悟。他們是一個檔次的農村人。
榆葉兒寧願與這些土裏土氣的農村的小夥子在一起玩樂，也不願意進入他這種高貴人的生活，他的肺都要氣炸了！這些個不值錢的農民工，一輩子都隻能是打工階層！
幾輛馬車從這些表情尷尬的人群中間駛過了，他們彼此都認識，但並未打招呼。這次微妙的相遇雖是眨眼工夫，但似乎顯得時間很長。
現在，車輪已經把這批迎著涼風的打工女子帶走了，在金色的田野裏，她們越來越快樂；她們顏色鮮豔的衣角迎風飄蕩，笑聲重新揚起。
人們不時掉過頭來，調侃、張望著那些佇立在路邊的怒不可遏的循規蹈矩的人。榆葉兒掉過頭來，隻見那些散步的人遲疑了一陣子，他們橋也沒過，便折回原路走了。
潘金豔倚在陶甲天的胳膊上，一聲不吭，表情沮喪，誰也不敢去安慰她。
“喂！”榆葉兒向三妹子叫道，三妹子向鄰近的車子探出頭來。
“你看見陶甲天沒有，親愛的？瞧他那副鬼樣子！我要跟他算帳……還有帥帥這孩子，我過去對他那麼好，他連個招呼都不打……他們真夠禮貌！”
榆強認為路邊那些先生女士們的態度無可指責，榆葉兒就跟他大吵了一場。那麼，難道他們跟她們打個招呼，她們也配不上嗎？
“難道隨便什麼粗俗的人都可以侮辱她們嗎？謝謝吧，你原來也是個不幹淨的人，和那幫人是一路貨色。見到女人，總應該打個招呼嘛。”
“那個高個子女人是誰？”三妹子在飛滾的車輪聲中，拉高嗓門問道。
“那是陶甲天的姐姐。”榆強回答。
“對了！我早就料到了，”榆葉兒說道，
“好了，親愛的，你覺得自己應該是和她們一路的吧！她們可不是什麼好東西，陶甲天那個姐姐，根本不配做記者，其實，她並不怎麼樣……是的，
“她不怎麼樣……你們知道，我是有眼力的。現在，我對她了解得就像她是我製造出來的一樣……你們敢不敢打賭，她和報社的社長睡過覺？……我告訴你她和他睡過覺！在女人之間，這種事是看得很清楚的。”
榆強聳聳肩膀，從昨天晚上起，他的脾氣就越來越壞；他收到了幾封法院的信，催促他第二天早上就去法庭應訴；而且，到鄉間來他和一群女孩子玩也覺得沒啥意思。
“這個可憐的寶貝！”榆葉兒發覺榆強麵色蒼白，僵直地坐著，氣喘籲籲，突然心慈起來。
“你以為陶甲天和潘金豔看見我了嗎？”他終於結結巴巴地問道。
“啊！這是肯定的。”她嚷道，
“所以，這是我的過錯。你本來不肯和我們一起來的，是我硬要你來的……聽我說，榆強，你同意我給陶甲天解釋嗎？他那副樣子很可能會懷疑你。我要告訴她我從來沒有看見你，今天，我隻是帶領姐妹們來玩的。”
“不，不，別解釋，”榆強惴惴不安地說道，“這件事還是由我自己來處理吧……如果你說多了，等於此地無銀三百兩。我就不好做人了。”
他陷入沉思之中，竭力編造出一些依據來應付明天法庭上的責問。幾輛馬車行駛在原野上，沿著一條筆直的、望不到頭的道路前進。道路兩旁植滿了美麗的樹木。
一片銀灰色的霧氣籠罩著田野。這些女人在車夫們的身後隔著車子繼續互相大聲呼喊，車夫們暗暗笑這批古怪的乘客。
不時，有一個女人站起來向四處眺望，不肯坐下來，扶在鄰座男人的肩膀上，等到車子突然一顛，才把她扔回到座位上。
三妹子和榆強進行了悄悄地談話；他們一致認為，不到三個月，榆葉兒就會把肚子裏孩子打掉，然後回到榆強身邊來。
在他們前麵的車子裏，多情的姑娘們與小夥子打情罵俏，有的小夥子因為嘴巴夠不到姑娘挺直的後頸，就隔著她們那繃得緊緊的裙子，去吻她的脊梁。
過了一陣子，大概是人們感到沒有意思了。有人就開始問：還有很遠的路程嗎？怎麼還沒有到達？
這樣的問題從一輛車上傳到另一輛車上，一直傳到榆葉兒那裏，她已問過車夫了，便站起來，大聲喊道：
“還有短短十幾鍾就到了……你們望見那邊的廟宇了嗎？
就在那片樹木的後麵……”
接著她又說道：
“你們不知道吧，據說寺院的女主持是文革時代的一位紅衛兵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