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是希冀的心隨著老者平靜的言語也冷淡了下來,人說餓的時候什麼東西都是美味,此刻麵餅嚼在嘴裏卻不知為何那麼不是滋味。令人意外的是他竟然出了奇得平靜,嘴角雖是稍顯苦澀,半晌,卻又釋然地呼出一口濁氣:“如此,便當輪回一世吧。不若以天為父、以地為母,倒也活個逍遙自在。”這些話不知道怎麼就說了出口,亦沒料到自己哪來的如許灑脫?說著又向老者一揖,“既然小子一條性命仰仗老丈所救,恩同再造,還請老丈賜個名姓,如此小子也算在這世間有個身份。”
不料青年竟是如此豁達,老者倒也吃了一驚,想來他天性沉穩堅韌,卻是無法隨著記憶而丟卻的。思慮稍許,老者指著天外,笑道:“這也好辦,你瞧,耀而無光,是為歸藏;草木連天,便作無疆。就叫翟蓮吧,你看如何?”
“歸藏?無疆?翟蓮,翟蓮。”青年低聲念叨了兩遍,劍眉微舒,稱謝道,“翟蓮謝過老丈賜名之恩。適才失態,還望見諒。卻未請教老丈如何稱呼?”
老者習慣地一捋寸長的白須,道:“老朽姓岑名樓,你就喚我作岑老吧。”
“岑老。”算是正式打過招呼,也不知道再說什麼,青年又把眼神投向遠天。麵上時而淡然,時而惆悵,誰也不知道他再想些什麼。
倒是老者頗有深意地看著青年,有意無意地問起:“不知小哥今後有甚打算?”
聞言,青年愣了愣,茫茫天涯不知歸處,便是有心找尋自己身世,卻苦於沒有半點頭緒,若說去往老者所說的倉垣問信,卻也未必能言禍福。心道,既然改頭換麵未嚐不是天意,莫如不問舊因、一切隨緣便是。
搖了搖頭,青年隨口答道:“盼望如岑老所言,有朝一日恢複舊識,再尋出生不遲,隻是此刻我也不知有何去處可往。”這話聽來蕭條卻也灑脫,說到去處卻是犯了難,頓了頓又道,“不知岑老從甚營生,可否收容小子些許時日,予些差事,舍一口飯吃?但無他求。”
老者眼角頗有笑意,暗許此子心性絕佳,點了點頭,很爽快得答應了下來:“老朽在南山(古時,稱秦嶺為南山)一隅有處居所,在那裏數百口聚作一村,名喚‘百草穀’,大夥兒都頗有些藝業,如若願意,正好與你見識見識。”
青年正自品味著老者話裏意思,忽聞前頭漢子高聲道:“老先生,那前麵就是咱‘青石莊’啦,再往前約摸八九裏地就是那郿縣了。”
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青石莊,老者眯眼眺望起郿縣方向,地平線上是一片蒼涼,偶有低坡隆起,尚不能阻隔視線。抬手額頂,看了看日頭,估摸著傍晚前還能趕到郿縣。
老者笑著朝那漢子一揖:“多謝牛老弟送咱這程,若不是你的牛車,我老人家這兩條老腿怕是早走不動道咯。那麼,咱們就在這分道揚鑣了吧。再次多謝多謝。”
青年也向那漢子頷首一笑,算是謝過,便當先跳下牛車去攙扶老者。自始至終,三件兵器都在其無意間珍而重之地收在了身側,偶爾撫過,仿佛茫然盡去,眼裏竟是多了幾分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