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焚雪神鳶(中)(2 / 2)

不想此舉正中那靳平圈套,他深知欲損漢軍根本,便需先除石勒,也唯有逼得石勒怒火蒙心的時候方能將其誘殺。石勒心高氣傲,莫名其妙得受了挫,必受不得激將辱罵。而倉垣軍中堪此大任的將士就隻有那靳衝靳武德一人。

見石勒中計,那靳平方始露出了稍許笑意,隨口吩咐道:“是時候了,令宋、張兩位將軍出城吧。”眼神卻投向袖中取出的一隻小木鳶上,好似這場戰役再也不關他半點幹係。

石勒已經忘了自己是如何死裏逃生,眼看著那靳衝一刀便要落在自己肩膀,下一刻便是身首異處的結局。電光火石間,卻見一杆長槍後發先至,從他後腋下刺來,堪堪抵住斬馬大刀,借著刀上的力道順勢往後一砸,正中他胸口寶甲,石勒吃痛,感覺身在半空被拋出了老遠,眼前一黑便已人事不知。

“護住將軍,撤至後軍。”救下石勒的正是那翟蓮,聽他一聲提醒,此刻任誰都知道整軍退兵才是保全之理。

危急時刻,軍隊素質展露無疑,漸漸有了經驗後,但凡著火的士兵立馬撲倒在地,身邊三兩同伴便用手上兵刃將潮濕的泥雪鏟到其身上,以最快的速度將火撲滅,將傷亡降到最低。驚魂未定的諸將安撫好殘卒,重整隊形,將石勒護在正中,掌起護盾、支起長槍有序地向後緩緩撤退。

晉軍奇兵一時被阻在了外圍,輕易不能打破缺口。最可怕的是,領著區區百來死士擋在前頭的青年不僅牽製住了領頭的靳衝,一杆長槍不時得挑飛妄圖越過雷池者,竟顯得遊刃有餘。領將被阻,晉軍失卻了淩厲攻勢,漸被漢軍拉開了距離。宋、張二將堪堪追上,卻哪裏鬥得過那呼延莫,卻是弄了個丟盔卸甲,騎兵也再難向前。

眼看著在翟蓮的拖延下,匈奴後軍漸將退走的石勒等眾護圍入陣,一如智珠在握的靳平也不禁一怔。饒是他心思縝密,甚至連天候都被他算到,借題發揮才有了今日這處“火燒倉垣野”的絕妙之計,最後居然被那突然殺出的青年弄了個功歸一簣。然而,他卻也沒放在心上,原本其意在逼退石勒,更在其心中埋下一道恐懼的陰霾,畢竟倉垣已算是真正得保住了。

周邊焚起的熱浪無心地鼓動起翟蓮心裏一絲嗜血,耳邊震響的喊殺聲更是激蕩起他無窮的殺意。翟蓮一次次抵擋住對麵凶刃,漸漸腦中浮現起一股莫名的暴躁,似乎有個聲音在慫恿自己用他手中長槍去穿透對麵那一具具身軀。

強壓下這鼓念頭,翟蓮抬槍將危急的石勒救下,便迎上了靳衝那杆大刀。大刀尤其沉重,一次次欲將他略顯瘦長的身軀壓下,卻也一次次地激發起他那股苦苦壓製的殺意。

終於,伴著腦中一聲轟鳴,翟蓮便再也不願隨大軍後退了,他是那麼得渴望廝殺,那麼得渴望被熱血濺滿周身。於是,企圖越界的晉兵成了他槍下一個個的亡魂,卻也讓他愈快得迷失著自己。隻是,翟蓮不知,他殺性越重,體內的力量似乎便增大了一分,銀龍化雪槍亦是愈加得淩厲。

與之對決的靳衝當真是驚服不已,眼看對方區區一瞎子,自己千斤膂力卻仿佛無從宣泄,一次次得被他用巧化去。更甚者,圍上來的士兵絲毫不得間隙,被牢牢控製在了兩人的戰圈之外。

大刀上陡然亮起了一層淡淡黃光,卻仿佛曇花一現又複暗了下去,你來我往的戰場上誰也沒能發覺靳衝一瞬間的異樣。而靳衝自己心裏,卻是輕歎了一聲:算了!

晉軍早被殺怕了,又見主將被翟蓮糾纏,未免誤傷,隻好投鼠忌器,卻是沒人敢施冷箭。眼看著石勒大軍走遠,最佳的阻擊時機已然錯失,靳衝卻是對這比自己尚且年弱的青年生不出半點怒意,甚至尚有些許的惺惺相惜。

兵鐵交擊聲久久不絕,雪花還未落地皆被映成一顆顆紅點,藏在那又複驟起的淡腥薄霧裏,顯得愈是詭異。早也分不清到底是夕陽染紅了大地,或是大地感染了夕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