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恩怨一念(3 / 3)

方淩霜冷笑道:“我等設計騙開華寶老禿驢,好容易捉得此人,怎可說放就放?”

曾二平道:“耶律宗雷的弟子武功雖然高強,但我等五嶽三山,也並非無能庸碌之輩。彼此合心聯袂,其利斷金。”言下之意,烏爾都想帶走二人,便少不得勞動一番,隻是崆峒女派與嵩山派未必會與之單挑,群毆之下,勝負早斷。

烏爾都不慌不忙,道:“陳兄弟,丁姑娘,若是我請你二人相助,不知可允否?”陳青桐知悉完顏雍幹係極大,抱拳朗聲道:“烏大哥隨意差遣。”丁晴也笑道:“唯你馬首是瞻。”烏爾都翹起大拇指,讚道:“好,好,隻是我現下府中武兵在外,已將此地團團圍住,一聲令下便可殺入,卻不消勞動陳兄弟與丁姑娘了。”丁晴道:“你將府中的私兵帶出來了?”

烏爾都道:“不錯,崆峒諸女不是曾與他們在酒樓之中交過手麽?那時隻有十餘人,如今外麵卻又一百餘人,皆是懷念得姑娘們緊呀。”他嘻嘻一笑,此話若有歧義,但聽在了方淩霜的耳中,不覺暗暗凜然,忖道:“這麼說,他們竟然帶了許多的幫手埋伏在外麵?待我不從,就要把我們都抓了?”

烏爾都見她臉色陰晴不定,微笑道:“你們不信?”甩手往空中打出一支響箭,不多時,聽得外麵也是響箭炸起,相互呼應。崆峒諸女與嵩山五子神情陡然變化,心中不禁暗生怯意。但那《八脈心法》雖非金山銀山,在武林之人的眼中,卻比金山銀山還要寶貴十倍不止,人人思欲得之而後快,如此離開,未免心有不甘,當下崆峒諸女與受傷的嵩山五子麵麵相覷,心中暗道:“他們雖然身手了得,但我們若以性命相拚,未必就會落敗。”方淩霜往曾二平望去,見他雖受傷不輕,但神情淡然,暗道:“你既對我家小妮子有意,倒可利用一二。”心念一轉,便道:“曾師兄,你若與袁師妹聯袂對敵,不知可抵擋幾人?”

曾二平雖然受傷,不改機伶,微微一笑,道:“八人十人總能抵擋。人言‘蒂蓮同心’,其利斷金,是也不是?”這最後一句話,卻是對袁琪所說。他本欲說道“夫妻同心”或是“鴛鴦同心”之語,隻是此話實在太過露骨,便用“蒂蓮”二字替代。陳青桐暗暗搖頭,以為“蒂蓮”便是“並蒂蓮”,寓意便是相互廝守的愛戀情人,其意也昭然,不能掩飾遮蓋。

此刻月色皎潔,銀光傾瀉,照在陳青桐的臉上,頓時眉目分明,看待得甚是清楚,那完顏雍旁的女子細細打量,混沌雙目漸漸變得清澈有神,顫聲道:“是陳弟弟麼?”此言一出,陳青桐甫然一震,覺得聲音頗為熟悉,似乎在哪裏聽過,忖道:“她不僅容貌酷似林姑姐姐,聲音也是一模一樣,莫非她······?”隻聽那女子道:“你不記得我了?昔日荒山之中,我被幾個狗賊追趕,便是你救了我的性命呀!”陳青桐再無遲疑,喜道:“你真的是林姑姐姐?”

車大鵬與曾二平橫劍擋著他的去路,沉聲道:“還不退下!”陳青桐怒道:“叫誰退下?”他心係林姑安危,此刻出手決不二想,一劍揮出,分刺左右,正是“吟天劍法”中的一招“雙龍出海”,看似刺曾二平“肩井”,又如徑刺車大鵬之“神庭”。二人隻覺得麵前若蛟龍飛舞,劍光顫動,竟不知怎樣才能抵擋,急忙躲開。陳青桐乘機搶過。邱敏不知深淺,輕叱一聲道:“還不停步!”與另外一名崆峒女弟子雙雙搶上,二劍成犄角之勢,刺向陳青桐肋下。方淩霜喝止不及,隻聽陳青桐道:“小小丫頭,舞刀弄槍,多不溫雅,還不住手?”還是同樣的招式,依舊長劍一劃,劃出兩道圓弧,虛中有實,實中有虛,倏地指向邱敏咽喉與另一女子之“膻中”要穴。這一劍看似毒辣,其實隻下了兩分氣力,洶洶氣勢,不過恫嚇而已。邱敏冷笑道:“一招用了又用,也不嫌使老嗎?”以為輕易就可破解,心中得意,暗道:“嵩山高手抵當不得,卻被我在此攔下,可見得我崆峒女派武功那是比嵩山派高強許多了。”思忖如是,眼看二劍將交,對方長劍忽然失去了蹤跡。她心中大駭,急忙退後,吃了一驚道:“這是什麼鬼劍法?”話音甫落,已被陳青桐逼到身側,冷笑道:“你說什麼‘鬼’劍法,若是被屋中的老前輩聽見,也要扔你一根雞骨頭了。”左掌在她肩頭輕輕一推,喝道:“去!”邱敏猛覺一股大力急推而來,噗通一聲,跌出丈許。另一名崆峒女子見狀,隻驚得目瞪口呆,任憑陳青桐從麵前掠過,不敢動彈分毫。電光石火之下,陳青桐連過四人,已到了林姑身邊。

丁晴隻瞧得心花怒放,暗道:“青桐哥哥劍法的造詣精進如斯,江湖之上,若與人論劍,隻怕此刻已是罕有敵手。”烏爾都也是拍掌叫好,大聲誇讚道:“陳兄弟,不想你的劍法如此高強!”

東廂房之內,隻聽蟬吟老人道:“劍法雖也過得去,可是內力修為太也過淺,不過若窺劍法之道的皮毛一般。”

陳青桐與林姑久別重逢,又驚又喜,隻是此刻情勢迥異,不容得細細談敘,向她後麵的白衣女子一笑道:“我與姐姐敘舊,不喜生人在場,你若是願意退避一二,在下感激不盡。”

那女子抓著林姑手臂,聽他如此言語,不覺心頭一凜。她見陳青桐劍法高明,連嵩山派的五大劍客也都不是對手,自己區區一個崆峒女派的末座弟子,又怎敢惹禍上身?於是把手鬆開,退得遠遠的,隻怕此人出爾反爾,出手傷害自己,那可萬難抵擋。

林姑道:“這位完顏雍,是我的丈夫。”陳青桐點頭微笑,抱拳見禮,目光卻落在他身後兩位女子身上。那二女渾身一顫,齊齊後退,不敢抓著濟南侯。方淩霜大怒喝道:“這小賊不費絲毫氣力,未曾出得一招,如何就逼得你們就範?”一女子低聲道:“若是等到他出招,已然不及,再要狠毒幾分,你我還有性命麼?”方淩霜圓睜雙目,道:“你說什麼?如此怕死,還是我崆峒弟子嗎?”她嗬斥訓責,卻也對陳青桐的劍招忌憚得緊,終究不敢以身示範,挑戰勁敵。

陳青桐搖頭道:“這位方姑娘說話大謬,諸位女俠退開,是不願妨礙我姐弟相敘,識趣回避而已,何曾逼迫?”心中暗道:“我方才抖露一番威風,必定使其心中顧慮,不敢輕易為難。打鐵還需趁熱,我也該再加上一些氣焰才是。”遂壓低聲音,神情凝蹙,森然道:“掠人之美,乃是大德積功,莫非方姑娘還有什麼異議不成?”

方淩霜見他話音陡變,登時脊背寒涼,不覺後退幾步,才要說話,袁琪笑道:“哪裏話?方師姐也是成人之美的好人。”低聲對方淩霜道:“師姐,今日情形不妙,萬萬不可樹此強敵,惹下麻煩。”方淩霜心有不甘,冷哼一聲,甩蕩長袖,帶著崆峒諸女忿然而去。嵩山五子大勢已去,一個陳青桐已令五人顏麵掃地,更何況還有一個烏爾都在場?當下也都一窩蜂地跑了。

彭姑掙脫兀裏赤的攙扶,向得陳青桐走前幾步,見他自與林姑親密交談,不覺躊躇,喟然一歎,轉身自去,神情落寞之極。丁晴急道:“青桐哥哥,你把老鄉給忘記了麼?”陳青桐啊呀一聲,暗道:“我與姐姐重逢,歡喜不盡,反將那苦命老婦給忘了,實在是大大的不該。”雖知彭姑厭惡金人,但此時若無話題,也難與之搭訕,於是將林姑拉到彭姑麵前,欲相互介紹,以為認識。待說起彭姑的來曆,他不覺猶豫為難:不說不好,說了,又恐揭開她心中的陳年傷疤、過往舊怨。

彭姑倒也灑脫,微微一笑道:“小老鄉,我早不是什麼嬌柔女子,一介老邁殘軀,又有什麼不能忍受的?”便將自己三十年前被擄掠北上、飽受摧殘淩辱之事,簡略說來,又手指兀裏赤,道:“你也不用遮掩,做過什麼,就敢老老實實地承擔。”

兀裏赤滿臉通紅,將半截斷矛往地上一插,大聲道:“我就是那百夫長,帶她與另外幾個宋人女子歸上京,欲成家生子,安享齊人之福,終因罪孽深重,家破離散。後歸大都,漸漸有心誠心懺悔。”

彭姑呸了一聲道:“你是誠心懺悔麽?不過是累積厚孽,鬼神遷怒,叫你日夜不安,你萬般無奈,為求解脫,才行此下策!”兀裏赤低頭道:“初時的確如此,但漸漸醒悟,對以往作為舉止莫不痛心疾首,天地可鑒。”林姑握彭姑之手,淚水漣漣,道:“不想夫人痛苦若此,皆是我大金之過也。”完顏雍歎道:“昔日金祖南下,炫耀武功,的確塗炭生靈、兵火殃民,對部下從屬也少加管束,布下惡錯。他日若得機會,我便立石碑一座,一者超度受害亡魂,免除流離顛沛之苦,或投胎轉世,或奔入極樂,二者以為後事之師,休要再重蹈覆轍,魚肉百姓。”彭姑一怔,默然不語,半晌低聲道:“希望侯爺記得今日之言。”

完顏雍左右環顧,拾起一根樹枝,折為兩斷,正色道:“若有敷衍,便若此枝的下場。”彭姑一時無語。

烏爾都哈哈大笑,道:“濟南侯果真是仁義寬厚,難怪我師父提及你也讚不絕口。”

陳青桐笑道:“濟南侯有此善念,真是善莫大焉。”林姑笑道:“我是你姐姐,他該是你姐夫才對。”陳青桐愕然,忖道:“他雖有兩國修好之心,與什麼完顏亮、完顏烏台、完顏烏蒙之流盡皆不同,但畢竟還是金人,我乃大宋子民萬不可有個女真‘姐夫’。”口中依舊還稱他“濟南侯”,完顏雍與林姑相視一笑,知其所慮,也不再逼迫。陳青桐對彭姑道:“老姐姐,你少小離開江南,長久不曾回鄉,這大都豈能再住?何不渡過淮水,返回故裏,也好葉落歸根?”

彭姑被他說及心事,幽幽一歎,道:“不錯,我每夜夢見青山碧秀,小橋流水,再要耽擱,筋骨枯竭,隻怕想回去也不成了。”兀裏赤道:“好,我陪你下江南。”

彭姑本待嗬斥,轉念一想,惦念著怨恨數十年,心中枷鎖極重,此刻何不全部放下,自求逍遙灑脫,於是喃喃道:“隨你吧。”二人說走便走,竟然一刻也不肯停留,告辭眾人,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