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最後一句話時,紀長淵已經聲色俱厲,臉色看起來猙獰可怖。他頓了頓,又道:“還有那個能治愈睞魔抓傷的藥水,那到底是什麼東西?這根本就不應該存在於人間!還有擷霜君你上次提過,給他在缺一老人麵前算的命格……”
沈竹晞大為頭痛,駁斥道:“總之,總之陸瀾他一定不會害我!”
他一把握住陸棲淮單薄的手腕,覺察到他整個人都在顫抖,方才一直傾聽著,維持緘默不語。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沈竹晞覺得他的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冷,十指連心,友人此刻是不是也覺得心寒呢?
沈竹晞下意識地扯住他袖口,放軟了聲音:“陸瀾,陸瀾,快說一句話反駁他,不管你說什麼,我肯定信你的。”
陸棲淮微抿著唇,似乎顫動了一下,卻沒有說出一個字。他心中早已波瀾迭湧,朝微在墓室裏看到的居然是這個?他看到了這樣的景象,會不會……
然而,此生這一路從遇見他以來,步步為局,到此已然無法止步,也不能回頭了。不論他是否會辜負麵前這個人,首先朝微一定要好好活著。
——不僅活在他心裏,更要活在這個世間。如此,才不負他一路獨行至今。
他在今夜,放一盞蓮燈與過去訣別,隻求對麵的人一世安好無恙,哪怕朝微好好活下去的樣子,自己那時未必能看到了。
陸棲淮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一根一根緩慢地掰開少年纏上來的手指,在對方掌心的溫暖處流連了一刹,一字一句地說:“朝微,下麵我說的每個字你都聽好了——”
“我從未有欺瞞過你的意思,朝微,你看見的那個人不是你,他是方……我那位姓方的友人。”陸棲淮凝視著他,看見少年眼瞳裏兩暈自己的倒影,意識到接下來所說的話會在這雙眼瞳裏驚起怎樣的波瀾,他忽然微微屏住了呼吸。
停滯了許久,陸棲淮用最委婉的方式開口:“朝微,他很像你,抱歉。”
沈竹晞怔怔地凝視著他,一時間沒有明白他的意思,喃喃地重複了一遍:“像我?那個姓方的像我?”他陡然間會意過來,提高聲音呼喝,“那裏是像我?簡直和我一模一樣!”
他仔細回想著在引夢石裏看到的景象,忽然睜圓了眼,難以抑製地倒抽了一口涼氣:“你那個朋友長得跟我一樣?所以你——”
他聲音一滯,良久才接下去:“所以你先前陪我護送阿袖去南南,並不是因為和我一見如故,而是因為我長得像你的朋友?還有後來在琴河的那些事,你一次一次救我,也不是因為沈竹晞這個人,而是因為我長得像你的朋友?”
陸棲淮沒料到他忽然直截了當地問出這番尖刻的話,想也不想地脫口反駁:“當然不是,我……”
唰地一聲,忘癡劍帶著慘灰色的光芒,壓緊了他的喉嚨,逼回了剩下的字句。
紀長淵趁他們二人心神震蕩對峙之際,已然觀望了許久,這時驟然暴起,一劍製住中毒的陸棲淮,又卡住擷霜君的手腕。他看了許久,冷笑:“擷霜君,你看,他把你當成別人的影子,你還要幫他說話嗎?”
沈竹晞經不起他這麼一挑撥,當下便如被踩尾的貓,跳起來怒喝:“住嘴!那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你一個外人多嘴什麼!”他心一怒,陡然間氣血翻湧,筋脈間迸發出極為強大的靈力,傳到紀長淵扣住他手腕的那隻手上。
紀長淵隻覺得手掌忽然如烈火灼燒,他大驚失色,慌忙後退,卻並未放鬆對陸棲淮的鉗製。他轉過去,滿意地看到劍下人因為毒藥的作用而微微發抖,這種毒是先前在墓室裏解琉璃繁縷時就種下的,疼痛劇烈而幾乎攫取神智。
陸棲淮看起來隻是臉色蒼白,看來是用極強的意誌力克製住疼痛不外露,這樣的毅力,倒確實是了不起。可惜,其心可誅,今日一定要被斬殺於此。紀長淵似有遺憾地如是想。
沈竹晞從他手底下掙脫出去,似乎雙眉蹙起,抖了抖眉頭,轉向陸棲淮,聲音居然並無多少怒意:“陸瀾,我問你一句,你那個姓方的朋友呢?”
“他死了。”紀長淵將忘癡的劍尖稍微偏開些,讓陸棲淮能開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