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秉燭嗬蒙塵其五(1 / 2)

沈竹晞撇撇嘴:“先不論阿袖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還有啊,京城那些人明明知道隱族入侵,卻還是跟沒事人一樣,就連靖晏少將都沒有加緊派兵防範,這也太蹊蹺了。”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在亂世將至時苟且貪安有什麼稀奇?”紀長淵毫不留情地譏諷道,神色忽然變得怪異,尖尖的下頜揚起如劍,“你……”

他抱劍的手臂緊了又緊,忽然眉頭緊蹙,突兀地問了一句:“擷霜君,你是真忘記了還是裝作不知道?”

他微微冷笑:“當年你是最早在南離觸碰到真相的人之一,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了?”

紀長淵看沈竹晞還是搖頭,歎了口氣,續道:“還記得墮天之戰嗎?就是南離古寺前的那場戰役,幾乎消滅了隱族的絕大部分精銳,那之後,餘部潰退入南離古寺,企圖憑借敦與神獸的力量負隅頑抗。”

他微仰著頭,前額微微晃動,仿佛纖細的脖頸支撐不住腦袋的重量:“在墮天之戰裏,死去的最後一位隱族的大將叫作時鳳翎,他在被殺前用血下了一個詛咒——隱族在八年之後必將歸來,而國壽之後,再過了七月十五的紅蓮夜,就滿八年之期了。”

他說的這些,沈竹晞聞所未聞,不禁大為愕然,轉向陸棲淮看看,同樣是一臉茫然。他心中轉念一想,有些嗤之以鼻:“一個死去敵人的詛咒怕什麼?他活著不能勝過我們,難道死了就可以?”

紀長淵皺眉看了他一眼,這一眼冷如鋒刃,讓沈竹晞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他冷然道:“隱族原本便是依靠術法立族,三千多年前的一個詛咒,讓中州至今不得安寧,何況這個八年的期限,據前任天官缺一老人推算,確有其事。”

“缺一老人?”沈竹晞萬分震驚,陡然想起在朱紫樓的那場問話,他那時還覺得對方是刻意故弄玄虛,不久後,這位老人便被蘇晏的群屍殺死。他知道天官的推算是什麼分量,便努力回想當時的場景,忽而一愕,“不對吧?就算是缺一老人所說的也不一定靠譜!他當時跟我說,說阿袖在京城的南麵,還說……”

他一跺腳,恨恨道:“還說陸瀾不屬於人世!”他抬手捏捏陸瀾的臉,將其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皺眉,“陸瀾好端端的一個大活人在這裏,不知道那缺一老人說這話是何居心,或許那老者是假冒的天官,根本就不靠譜!”

紀長淵一時也靜默下來,似乎無話可說,良久,他才微微搖頭,有些不耐煩地用劍鞘拍了拍掌心:“總之就是這樣——誰說活的人不能勝過我們,死了就不能了?你難道不知道隱族人全都死了?那些冥靈軍團更不知道要難對付多少倍。”

“全都死了是什麼意思?”沈竹晞僵直著身體,說。他下意識地側身看陸棲淮,身邊人神色清淡地向他一挑眉,並沒有什麼異常反應。

難道是自己幻聽了?沈竹晞敲敲額頭,正要發問,卻被紀長淵不著痕跡地別開了話題:“好了,擷霜君,在國壽之前,我們也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沈竹晞頓時來了精神:“什麼事?”

紀長淵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拂袖一卷,沈竹晞這才看清楚,他長衫如觸手般卷過來的,居然是先前的那截斷手!青衫少年大駭著後退,被陸棲淮按住,附在耳邊低聲到:“沒事的。”

紀長淵凝神看了那斷手半晌,忽然二指卡住自己右腕,哢哢連聲,居然生生將自己的手扭斷了下來!他出手極是幹脆狠厲,斷腕處如同利刃削過,血凝滯了一刹才噴薄出來。他將那另一隻手靠在斷口,用力擠壓,白骨森然間,清晰可見骨節慢慢蜿蜒著長好,除卻那一圈裸露的傷口,居然好像這隻手本來就長在那裏一樣!

他用腳一踢地上本來屬於他的手,到了些藥水化幹淨,扭扭手腕,先開始有些滯澀,後來便活動自如,甚至能穩穩地握起沉重的望癡長劍。紀長淵從胸臆裏籲了一口氣,了卻一樁心事:“總算換回來了,也算了卻一樁心事。”

“這本來是我的手。”紀長淵如是道。

他講話向來陰沉癲狂,鮮少有這般心平氣和的模樣,似乎一時微微有些悵惘,卻並非很重,隻是淡淡地歎息了一聲。

“陸棲淮,你先前不是讓我解釋一下嗎?”他漠然敘述,“我在水底下看見了自己被封印的一截舌頭——在我死之前,用一種奇藥將所有生理能力凝結在舌尖,所以我找到了舌頭,便可以說話了,全身的骨肉也在一瞬間恢複如常。”

“水底下原本一定長著某種東西,卻被人全部改動過了,隻剩下桃紅色的瘴鬁——這種瘴鬁原本致死,現在卻被減輕了很多。”紀長淵微微聳肩,“而那朵水色蓮花和透明的人影,是睞修煉的一種法門,方才或許是睞自身不穩定,所以遭到了反噬,和這兩樣一並被消滅了。”

“嗬,何昱將我大卸八塊封印在這裏,大概是沒想到我還有完整走出來的一日。”紀長淵笑起來,整張枯槁瘦削的臉上充滿涼意,“他的目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