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劫期下,盡是散勇。
因為曾經登臨那座高峰,所以林立比任何一個化神期都更了解,渡劫期意味著什麼。
兩重相鄰的境界之間,有一道坎兒。
再如何天縱之資的奇才,在沒邁過那道坎之前,遇上邁過那道坎的對手,都隻有被當成蚊蟲揉捏的份。
蚊蟲或許可以跟人皮一會兒,仗著自身的渺小,但終究隻能讓人癢癢,一旦被抓住,除了被揉捏就是被拍死。
天塹,這個詞語用在此處真的是一點也不誇張。
“天師既然也要攔我下山,何不早些出麵,也省得我們折騰許久。”林立沒克製自己的情緒,頗有怨尤的說道。事實上天師張懷庸若要攔他,他除了發表一下不滿以外,也實在沒有別的法子反抗。
府內唯二可以阻撓他的人,先前他都抱著僥幸心理,以為兩人都會隨他去,但現在其中一位站出來了,他再大的殺念也隻能作罷。
折騰一宿,等於啥也沒搞成,但林立並不後悔之前堅持要走。
“懷庸不攔小師叔。”
在林立滿肚子內心戲上演不歇之際,掌教天師平靜開口。
“啥?”
一股子不是驚喜的驚訝用上心頭,林立瞪大了眼睛:“那你來幹嘛?”
“有件事要當麵與小師叔說。”掌教天師答道。
“說啥?”
林立有些呆滯地看著對方,倆人身高一致,不至於誰仰望誰俯視,但年長的明顯氣態沉穩,年少的則顯得呆萌,高下立判。
掌教天師偏過臉對四院首座說道:“師弟們回房休息吧,此處留我跟小師叔和青雲姑娘便可。”
於是四院首座告退離開,臨走前的目光複雜地在兩人之間遊移,顯然,他們的本心初衷未改,還是不希望林立下山屠戮凡人。
但林立已經贏了,最有話語權的掌教師兄,似乎也無心阻撓,木已成舟。
待四人回到各自的院落,掌教天師才回過頭,眼神在青雲見心身上停留片刻,然後看著林立,說道:“我始終不樂意小師叔留在龍虎山,但師叔祖收了徒弟,小師叔就是龍虎山的長輩。我們修道之人不願理會俗世,一心求清淨自在,亦有容人之量。”
“不好意思,我沒有,連我爹都說我心眼兒比針眼兒還小,年幼時如此,現在還是如此。”林立說道。
看勢頭對方是打算勸他,於是他幹脆把話說死。
掌教天師依然平靜,一如平常喜愛的葉子粥小鹹菜,清湯寡水淡而無味的表情和語調:“有沒有都罷了,隻是龍虎山乃正一派祖庭,如今更是道門執牛耳者,門下之人斷沒有被外人欺負的道理。”
“欺負?”
林立眸光輕微閃爍,心說自己何曾被人欺負過?另外還從話裏聽出了點不合乎意料的味道。
張懷庸背著雙手又看了看青雲見心,說道:“被人謀奪命格修為,下山幫忙落個九死一生,這難道不算受欺負?”
“老……老師跟你說的?”
“太師公幫你請了一段時間的假,讓你下山將俗務處理幹淨,也好斬了後顧之憂,安安生生在山上待幾天。我知道你不甘心做籠中的鳥,但守師三年是一千多年的傳統,到誰身上都沒變過,到你這兒也變不了。還有,生而為人,天地也與囚籠沒兩樣,隻是寬敞了些,你能早日明白這個道理,穩心定性下來再好不過。”
“囚籠,或許吧。”
林立自覺目光短淺,仍然看著眼前的事,問道:“那我現在可以下山?”
“自然可以。”
掌教天師抬頭仰望著天空,那裏有許多星點,浩瀚蒼茫,又幽寂生冷,說道:“辦完事也別急著立馬回來,先去把你要辦的事情辦完,假期從今天開始,不限日子,幾時辦完幾時歸,記得去武威院領罰便是,宋師弟看起來對你意見很大。”
林立輕輕挑眉:“在我看來,你應該是站在宋長老他們一個陣營,甚至等著盼著我觸犯山規,那按道理說你不應該幫我。”
張懷庸糾正道:“不是幫你,是龍虎山從來不吃啞巴虧,世人皆知連我張懷庸都必須叫你一聲小師叔,皇甫家的老頭子敢算計你想讓你死,身為天師府掌教,我感覺到了藐視。退一步說,你是龍虎山的人,我就算幫你,如何就沒道理了?”
站在倫理道德的角度上,這番話林立無可反駁,所以他便懶得再多說,隻是在內心深處,繼續默默的懷疑著這位年長自己百十來歲的師侄的用心。
以最大的惡意看待這個世界,也許會活得很累,但通常也能獲得成正比的安全,林立現在需要的不是輕鬆舒適,恰恰就是安全。
……
搭乘青雲見心的金色葉片下山到樹林裏,林立沒跟那些雇傭兵有任何交流,主要是他說漢語人家講英語,壓根兒也交流不了什麼。到了地方便直接行凶,一個也沒落下,全都被削掉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