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美悅聽自己的閨蜜王雋怡這麼中傷方辰,心裏莫名的難受,感覺就像自己的親媽和親爹打起來了似的。楊美悅撩了撩長發說,“快別說了,他這不也沒好過嗎?這一天就跟餓了飯似的,一副無精打采的光景。”

王雋怡聽楊美悅幫襯方辰說話,卻也不生氣,隻是覺得她好可憐:“虧你這麼照看他,時時把他當回事兒,可惜人家的心思完全不放在你這個眼前人身上。”楊美悅鼻子果然一酸,些許哭了的感覺都有了。但她還是收拾了心情,繼續努力陪王雋怡打完球。

周五放學回家,方辰來到學校門口的酒館,老板問他要吃些甚麼,他一副冷漠的表情:“給我來五瓶啤酒。”老板看他麵貌稚小,就問:“你跟誰喝啊?不要點別的嗎?”方辰淡淡的說了句“你別多說話”,然後就找個位置坐了。方辰平常根本不喝酒,今天一喝就是五瓶,雖然是啤的,但幹喝一般人也受不了啊。但他酒量好像還算可以,五瓶下肚,麵不紅,心不跳。或許這是他的天賦吧。於是他又打算叫三瓶,可是卻被一個人攔住了。方辰抬頭一看,原來她是楊美悅,身後還跟了個王雋怡。王雋怡剛走進門就指著方辰說:“放學了你不回家,你敢在這裏喝悶酒,我告訴我爸去,看你怕不怕!”方辰嗬嗬一笑:“你閑事管得真寬,都當太平洋的警察了。我喝酒跟你有半毛錢關係啊?我跟你說,你有多遠,滾多遠,反正別礙我的眼就行了。”王雋怡被他這話氣炯了,果然要回學校告狀去。楊美悅忙拉住她,又對方辰說,“她不是那個意思。她是怕你酒喝多了,傷身體。”方辰沒好笑地說:“傷身體?我快要死了都沒人關心,還在乎這幅臭皮囊幹甚麼!”王雋怡氣呼呼的說:“誰不關心你了?就你自己不關心自己。”楊美悅被方辰的話一激,“我關心你啊!可你在乎過我對你的關心嗎?你心裏從來都隻有你自己!不管身邊的朋友對你有多麼關心,你也總是不在心。”王雋怡也跟著說了句“就是”。

方辰收拾了一下情緒說:“對不起。你們走吧。”然後又打算喝那僅剩的半瓶酒。他剛把酒瓶放到嘴邊,楊美悅便從其手中將酒奪了過去,然後仰頭就幹了。她抹了抹嘴說:“喝!好,我陪你!老板!再來四瓶啤酒。”王雋怡忙阻止道:“美悅,你瘋了!他幹喝你也幹喝啊?”楊美悅哪裏管她,隻管叫了酒來,開瓶就喝。方辰見他被酒嗆的厲害,忙勸她說:“你喝甚麼喝?快別喝了。”楊美悅流著眼淚,露著皓齒說:“就許你方辰傷心,就許你方辰難受是吧,就不許我喝酒是吧?你以為你是誰啊?滿世界都要圍著你來轉!”說著又要拿酒喝。方辰拉她不住,隻好忙抱住她就往外走。老板在後麵著急說:“帥哥,你酒錢還沒給啊!”方辰隻顧弄走楊美悅,哪裏聽得見人家要酒錢,於是隻管走了。王雋怡對酒館的老板說,“對不起,他的帳我結了。多少錢?”

王雋怡在後麵把帳結了,馬上追出來,哪還有他倆的人?於是隻好跑回學校,看看方辰是不是把她送回學校去了。

方辰喝酒雖然不上頭,但過了一會兒酒的後勁兒上來了,頭也開始晃了。於是他糊裏糊塗的,帶著楊美悅來到了那段曾經他和張若玉經常一起走過的梧桐小徑。由於在外麵來往的人多,二人骨子裏又都是好麵子的,所以也就不鬧了。大冬天的,梧桐早光著杆兒了,風一吹,地上的積葉就打著旋兒四處跑。方辰站在冷風裏呼了口氣,一時神也清氣也爽了,便對楊美悅說:“我送你回學校吧,這裏有些冷啊。”楊美悅也不顧他說甚麼,自己望著梧桐樹出了一回神,然後對方辰說:“你知道嗎?其實我每個周末並不呆在學校,我都會回鎮裏去和我爸媽住。”方辰問了句,“你家在鎮裏?”楊美悅雖沒答他,但意思不言而喻了。楊美悅以瓊鼻緩緩地深呼吸一口氣,又說:“你以前和張若玉經常走這條路,其實我就在你們後麵看著,但始終沒敢打擾。我真羨慕那個時候的她。後來你們的關係變了,我本來以為我會為此高興的,但是我錯了。我怎麼也沒想到,她的離開並沒成為我的機會。看著你意誌天天消沉,曾經我從你身上看到的陽光、幽默,也都消失了。你變成這樣,我的心很痛。有的時候,我竟想要幫你找到她。你知道嗎,我本來是要在鎮中念初中的,我爸在鎮中教書。可是我爺爺說王老師帶的每屆學生升學率都很高,便要我到臭渠中學來,我爸是個學理科的,哪裏拗得過我爺爺,於是就答應讓我來我們學校了。但每個周末,我基本上都要回鎮中住一天,也因為這樣,我在鎮中見過張若玉一回,當時她跟我打招呼,我沒理她。”

方辰一聽說張若玉的下落,心裏一下就激動起來了,“她在鎮中?哪個班?我去找她!”說著,他就要走了。楊美悅忙拉著他的手,用難過的眼神看了他幾秒,又說:“你急甚麼?現在都放學了,她還在學校等你啊?我聽王雋怡說,你這周又去找王老師問張若玉的事了,他爸雖然沒告訴你她的下落,但是卻說張若玉留信給你了,你想拿到信,王老師不肯現在給,你們就僵持住了。我看你這個周,一天到晚也沒安過心,於是就懇求王雋怡幫忙,把信給你偷來了。”楊美悅說的同時,從包裏取出了一封信,信封上字跡清晰地寫著“懇辰啟”三個字。

方辰馬上從她手上接過信,發現信封已經被開啟過了。楊美悅說:“這信封拿來就是開啟的,我們沒看。”方辰苦笑了一下:“我們之間又沒做甚麼見不得人的事,信看了就看了,還管他誰看的不成。”方辰拆開信看了一會兒,然後從心底露出了他久違的微笑。他看楊美悅委屈著臉,就把信念給她聽:

若玉白:辰必不以舊隙,乃見啟我字。洎見我字,人之既去。勿以絕情,情非得已。自王召話以來,你我為之生嫌。世俗頗論,而每以為清濁自便,不足以損真情至性也。然世事難料,人言不韙,切實可畏。兼我激勵之心,而辰剛烈之性,以至於離別。今此宵夜,寥寥奈何?君生兩意,提筆決絕。以之你我,經此曲折:其身處兩方,而所念相同;其心禍鄙夷,而所衷唯一。所念所衷,猶然固乎!足矣!縱使離去,我亦何悲?

你我稚幼而識,我固靦腆,你固方慨,兩相增減,遂共臻於外達內養,親人省事。故我無君無足以言證,君無我無足以細微。此與魚生之水,而水清之魚,何其有似也。往常相習相惜之景,互幫互助之情,至今不敢相忘。維俗人之何心,竟侮辱於摯義!蓋一心唯有汙濁者,一生好行虛偽者,其渾慣於自推,而不信於他人之義也。烏鵲自喜而鳴,徒誹謗於鳳鸞之聲。此亦是同類相比,同聲相應,而固有之天理也。庸者庸於其庸,愚者愚於其愚,故不可謂而改之也。達者、智者,不必悲乎!罷矣!

然你我終為之別也,此不為乎憾事也?今次委去,相守有日,該當何年?高朋妍靚,才氣顏色,可能免於長此我忘?縱是望月心知,然一種相思,兩處閑愁,又何計以除?我聞信天翁之雌雄,常翻山跨洋,覓食萬裏。然終能返還故地,尋其舊侶,不以經年而忘初衷。區區禽鳥,亦能不喋喋啾啾,何況你我乎?君子不為歧路,而兒女沾巾。生也有涯,知也無涯。趁之暫別,各成其成。歸來相見,萬事皆宜。

彼時,若你心無異,則我貞不移。聊表此心願,與辰共之。荷之與蓮,密爾無淫。我之與君,其情可昭。故所與言,小人或覷,亦是無妨。我迫於無奈,轉讀鎮中,待有閑暇,偶而一聚可也。短辭這般,且行且重。若玉表此。

楊美悅因方辰把張若玉寫給他的信念給自己聽,知道他相信自己沒拆信,也知道他果真是不在意別人看沒看信。所以心裏竊喜。又聽得一句“君生兩意,提筆決絕”,便認為張若玉寫給方辰的是一封絕交書。但聽到最後,發現不是她想那樣,於是就沒好氣的說:“說好要與你絕交的啊,怎麼說的都是些傷離別、憶往事、歎遺憾、表情義、許心願之事?”方辰斂不住笑意說:“你該讀讀卓文君的《白頭吟》了。要是話都聽個表麵的,人家嵇康還不真要跟山濤絕交啊!”

二人說話間,王雋怡跑了過來,喘著氣說:“你們兩個沒心沒肺,害得我在學校空找你們一圈,竟是往這個方道甜言蜜語來了。”方辰愧疚地說:“抱歉了。現在我要走了,你們是一起回學校嗎?”楊美悅搶著說:“我要去鎮中找爸媽,跟你一塊兒走吧。雋怡,你回家嗎?”雋怡說:“我爸等會兒就回家了,你也走了,難不成讓我一個人待在學校啊?我也回去看看我媽。”三人來到鎮上,走著走著,王雋怡問方辰:“你是要跟我們說再見了?”方辰也不理他,徑自往前走。王雋怡更是奇怪了,“方辰,我家在鎮中附近,楊美悅爸媽在鎮中,所以往這邊走,你跟我們去幹嘛?你不會是和楊美悅好了吧!”王雋怡又想了想,然後恍然大悟:“是張若玉在信裏說了她下落!難道她在鎮中?”

方辰來到鎮中,向學生科打聽了張若玉的一些情況,心裏暗自決定下周日來找她。楊美悅引二人到家裏坐了會兒,方辰把信交給王雋怡說:“拿回去吧,免得你爸罰你。”雋怡收下了信後,方辰就滿心歡喜地和楊、王二女告別回家了。也不知他後來能否見到張若玉,而見到了又是怎樣的狀況呢?下回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