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爾死後,威爾做出了一些衝動的傻事,他因此離開“鐵拳軍”,成為了一名傭兵,四處漂泊。他以為離開聯邦,離開軍隊就能遠離過去的傷痕,可那隻不過是個愚蠢的奢望。那段經曆已經深深地刻進他的骨髓之中,折磨著他,令他難以入睡,漸漸成為一個麻木的人。
不過,命運的軌跡反複無常,莉迪亞突然出現在威爾麵前。這個女法師讓威爾想起了早在學院時的自己,對一切都充滿熱情與執著,堅持自己認為正確的事,並且極富正義感,勇敢而又溫柔。所以,威爾在被莉迪亞救下後要求與她同行,他希望可以從她的身上為自己尋找出一個答案。與這位美麗的女法師朝夕相處,威爾逐漸找回了那個早已被遺忘掉的自己,那個被往日的陰影消磨得幾乎殆盡的自己。
三年來,威爾的內心世界裏隻有一片陰暗與荒蕪,到處是殘破的腐屍與哀鳴的烏鴉……而莉迪亞則像是忽然出現在這個世界裏的一縷明媚的光芒,威爾冷漠的內心因她而逐漸變得柔軟溫暖。
所以,若說威爾對莉迪亞不存有一份男女之間的憧憬是絕不可能的事,他同樣察覺到莉迪亞對自己也抱有一些好感。隻是威爾清楚自己曾經的所為,他所背負的罪孽是不可挽回的。所以他不會允許自己與莉迪亞的關係更近一步,他決定兩人離開北境後,就與她分道揚鑣。
“我的過去不值一提。”威爾回避了米凱爾的話題,“我去那邊清理一下傷口,回來以後我們就出發吧。”
他擰上水壺蓋子陡然站起身,一把抓起盔甲武器和包裹上係掛的革帶,甩在後背上,向著那處溪流走去。這條窄河清澈見底,星星點點的雨水蕩漾在水麵上,威爾甚至可以辨認出淺薄而通透的水麵下那些卵石的不同顏色。一棵粗大的栗樹延展出它的橫枝覆蓋在河道邊,就像一個天然的避雨亭,威爾躲到下麵,開始清洗他的傷口。
強忍住疼痛感,用河水清洗掉已經幹燥的汙泥和血漬,傷口的樣子變得清晰了。這是一處造成兩道傷口的洞穿傷,傷口處的肌肉外皮向外翻開,因清洗掉了血痂又開始向外流血。威爾用水壺中的杜鬆子酒澆洗了兩遍後拿出了那瓶藥粉倒在上麵。藥粉很快吸收著傷口上的血液凝固在一起止住了流血,於是威爾纏了幾圈繃帶在腰腹處,將它包紮好,便開始清洗自己的盔甲和武器。
最後,威爾決定清洗一下自己的頭發,於是他踏入河水中。水深隻沒過他膝蓋,他彎下腰捧起河水衝洗自己的頭發,心想著一定要小心些,不要讓傷口沾到水。雖然威爾是個習慣於邋遢生活的家夥,但將頭發和皮膚上的汙垢清洗幹淨確實會令人感覺舒暢很多。
被激起的波紋平靜下來後,威爾透過水麵的反射居然看到了另外一雙眼睛。一個人影正蹲伏在威爾頭頂那根粗壯的栗樹樹枝上注視著威爾的一舉一動,就像一隻正在觀察獵物的、優雅的貓科掠食者一般。
不動聲色地再次彎腰,在水底摸出一塊趁手的卵石,通過剛才水麵上的反光來預估那個人影在上方的真實位置,然後突然轉身將石頭狠狠拋出去。他並不指望靠這塊石頭打傷那個家夥,隻是希望能夠嚇對方一跳,這樣自己就可以趁機跑回岸邊拿起武器了。
可那個人影靈巧得出乎意料。如同被風吹落的樹葉般從容自然地避開飛過來的石頭,向下墜落的同時伸出雙手抓住樹枝,借著它的力量將身體向前一蕩,下落的方向便向威爾偏移。纖細的身體縱向舒展,最大限度地抻成一條直線,雙足踢向正要跑回岸邊的威爾。
迎麵而來的突襲讓威爾有些猝不及防,他隻來得及舉起手臂阻擋這一擊,心想著自己很可能因為挨了這一下而被踢倒,跌進河水裏。然而,對方隻是使用很柔順的力道踩在威爾的手臂上,屈起身子蜷縮成一團來緩衝。之後再次發力,借助踩踏威爾的手臂向後起跳,輕巧的後空翻著地,銜接一個後手翻再次落地,動作流暢、柔韌並且準確,正好落在了威爾放置武器和盔甲的那處位置。
威爾被這個襲擊者起跳的力量推得向後退了一步,穩住重心後看到那個襲擊者已經站在了自己武器的旁邊。他暗暗發誓:下次絕對不會再把武器丟在一旁了,起碼一定要隨時隨地把匕首帶在身邊。
那個襲擊者的個頭和莉迪亞差不多,身材苗條卻顯得纖柔矯健,婀娜的體型暴露出這家夥的性別。她身著黑褐色的緊身皮甲,係於腰部的掛帶上插著一對匕首,黑色的蒙巾遮住下半張臉,腳上穿著一雙竊殺者常用的那種軟底鞋。這種軟底鞋輕便舒適,並且可以有效降低走動時所發出的噪音。
襲擊者一腳踩在威爾的闊劍上,拉下了自己的麵罩。一張恬靜可人的臉浮現在威爾的眼前:在烏黑中短發的映襯下,皮膚顯得格外白皙;棕黑色的雙眼裏帶有一些戲謔般的挑釁意味,薄嫩的雙唇是一個輕輕抿在一起的形狀,令人產生一種“她一直在微笑”的錯覺。
“我早就知道你有古怪!”威爾似乎認識這個襲擊他的少女。
這個竊殺者少女解下腰上的掛帶,將武裝丟在威爾那堆武器盔甲旁。她沒有說一句話,而是抬起手向著威爾伸出一根手指並輕輕勾了兩下,威爾看懂了她是想要挑戰自己,於是與她保持著距離繞開,回到岸上,站在水裏會讓他的行動比平常遲緩,這可不行。
徒手對徒手,很公平的決鬥要求,也不容威爾拒絕。
雙手握拳擺在下頜前方,護住喉嚨和下巴,上臂和手肘緊緊夾住雙肋,前後錯開步子,微微弓下腰將身子壓低。威爾在徒手搏擊方麵的技巧算不上很好,但在學院時拿到的成績也是合格的。加入軍隊後,憑借著不錯的反射神經和過硬的身體素質,在徒手格鬥的練習賽中也沒吃過什麼虧。
現在,威爾的對手是一名竊殺者少女,從剛剛她展現出的一係列表現來看,她的身手敏捷而且身體十分柔韌,具有著可怕的協調性和又快又準確的應變能力,即使威爾在力量上可以占優,但因為受過傷所以身體的狀況並不理想。
少女見威爾已經準備好了,索性就衝了過來,步伐輕快而又迅速。威爾則站在原地,集中精力觀察她的動作,以便正確地做出應對。
少女的腳步一變、身軀一扭,就從正麵直接襲來轉為了跳向威爾右側施展出一記回旋踢。威爾有些狼狽地矮下身子堪堪躲開這一腳,他從未見過如此靈巧迅捷的欺詐變攻,能作出這種動作的身體,無疑要擁有著極為驚人的柔韌度和控製力,以及經曆無數次練習和對戰。
迅速轉身用手臂攔下對方攻向自己腹部的三次出拳,力道雖然不是很強,但連擊的速度卻讓威爾應對得有些吃力。下意識地向後跳開,一道勁風擦過威爾的臉頰,那是少女原地後空翻的同時狠狠地向上撩起一腳所帶起的氣流。威爾能夠躲開這一擊實屬僥幸,剛剛那幾記不太有力的出拳曾使威爾猜測過,也許對手的連擊並不具有威脅力。在跳開前,威爾也猶豫過是否要無視攻擊進行一次反擊,他很慶幸自己沒那麼選擇,否則現在自己很可能因為下巴受到重擊而頭暈眼花。
兩人拉開了一些距離,在徒手搏擊上的實力差距兩人簡直可以說是天壤之別,若不去考慮運氣的成分,威爾根本不會是她的對手。但在戰鬥中,威爾往往能夠抓住稍縱即逝的機會。少女的動作雖然很快,但空翻上踢的動作造成的後搖也很嚴重。於是趁著她蹲地起身的空當,威爾奮力地撞了過去。
這時,體重和力量上的優勢就體現出來了。少女被撞得騰空而起,向後摔落,但她的身體協調性極強,所以她在空中就扭轉了自己的身位,平穩地蹲伏著落在了地麵上。威爾則因為在沒穩住腳步的情況下發動衝撞而向前打了一個趔趄,用手撐了一下地麵找回平衡再次衝向對方,向她揮出了自己的右拳。
少女輕而易舉地躲開了這一拳,不知何時指間拈出了一枚長針,在閃身的同時揮手將其插在了威爾的肩膀上。威爾一擊落空,想要回擺自己的右臂追加第二次攻擊,可肩膀一疼,手臂一緊,一陣酸軟無力的麻木感占據了他的右臂。竊殺者少女卻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她矮下身子猛力掃腿踢絆威爾的下盤,使威爾摔倒在地,然後動作利落地翻身騎在威爾的身上,用膝蓋頂住威爾的後背,雙手抓住威爾的左腕死死地扣在自己的胸前,令威爾趴在地上難以發力,將其製服。
“嘿!放開那個亞隆人,你聽到了麼?”米凱爾弓拉滿弦,箭頭緊緊鎖定住那名竊殺者少女,“走到那棵樹旁邊,然後把你的雙手放在樹幹上。動作慢一點,別讓我覺得你想耍什麼花招。”
少女轉過頭,看到不知何時趕過來的米凱爾正站在二十碼開外瞄準著自己。她鬆開了威爾站起身,隨即走到那棵粗壯的栗樹旁,將雙手舉過頭頂置於樹幹上。
“威爾,你沒事吧?我需要你把她的手綁起來,你能做到麼?”米凱爾一邊手持弓箭緊盯著竊殺者,一邊對威爾問道。
威爾從地上爬起來,看了一眼自己的傷口,還好它並沒有再度裂開。他拔出那根插在右肩上的、形狀細長的針,右臂奇跡般地恢複了知覺,看來這上麵並沒有淬什麼奇怪的毒。
“沒問題……”威爾回答米凱爾,他有些不大樂意,但還是去自己那堆武器盔甲中找到隨身包裹,從中拿出一根牛筋繩。
“這不是鎮上酒館裏的那個啞巴女孩麼?”確認威爾沒什麼大礙後,米凱爾才將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我記得她叫艾達,對吧?”
艾達轉過頭,用那雙略帶挑釁的眼睛默默地望著走過來的威爾,而威爾則用帶有警告意味的眼神看著她,示意她別輕舉妄動。束身的皮甲將少女美好的身段體現出來:隆起的胸部、緊致的腰肢以及渾圓的臀腿。威爾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卻一點都沒耽誤手上的活兒。
在酒館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威爾就覺得她有些古怪:艾達走路的樣子並不像個普通平民,步伐十分輕巧,姿勢上也透出一種端正感。這個微妙的細節讓他想起另一位故人,她也同樣是名精銳的竊殺者。
他一邊將少女的雙手綁緊,一邊回答米凱爾:“她的名字叫什麼我不清楚--也許她真叫艾達,也許不叫--但她出現在這裏隻說明了一件事情:她可不是一個被馬戲團拋棄的可憐少女,甚至還很有可能並不是個啞巴。但這無關緊要,因為我們不需要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