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氣得抓過兩把傘跳起來,怒道:“關你什麼事?”
慕枕閑瞥一眼那傘,好像沒有被燕追凶狠的口氣影響到:“我們剛確實見到師父了。”
燕追一滯:“你你你,你說什麼,你怎麼知道……”
蘇歡也站了起來,調笑地看她:“你還是像以前一樣喜歡追著師父啊?”
竟然是一句問句,燕追白蘇歡一眼,拍掉身上的泥土不想和他們多說什麼,匆匆繞過他倆繼續往瀑布奔去了。
慕枕閑在她從麵前跑走之前,低聲說了句,引得她眉頭一皺,心裏呸過卻心虛起來。
認真說起來,那件事仔細想想,是夫人“陷害”她也說不定。她完全可以恨,可燕追現在一點也不憎惡夫人,不是因為她受了報應,而是這些黑暗麵全部在一夜之間消失了。
她能感受到的,隻有如同那陰雲之下的陰沉,是鋪天蓋地的悲戚。
蘇歡沒聽見慕枕閑說了什麼,正想問,不料慕枕閑自己開口了。
“我隻是問她,是不是還有資格跟在師父的身後罷了。”
蘇歡怨他說話太衝:“你何必如此說,小師妹後來也做了兩年的無魂無魄之人,差一點就跟師娘一樣。幸好師父找到了空蠶絲……”
“你錯了,”慕枕閑打斷蘇歡的話,眼裏有些冷淡,“空蠶絲是師父為師娘找的。”
後來呢?
後來,後來,燕追想了想,想到夫人唯一同她的一次對話,也就是因為這次對話,讓她之後做出的事情會讓慕枕閑如此憎惡自己。
黑暗麵是會反噬的,也許隨便一個回頭,就有一個人用同樣程度的黑暗,看待自己的存在。
那天也劈裏啪啦下著大雨,天生君有事不在山中,臨走前拜托了燕追給夫人送些點心。她不情不願來到卯兔的時候,是天最暗的時候。可夫人竟拉著窗簾,把外頭唯一一些光亮都給擋住了,卯兔裏黑成一片,幸好牆壁上有長明燈,不然燕追絕對會在到達小屋之前把點心全撒了。
夫人總穿這黑色的衣服,和天生君全然相反。黑暗之中她沉默地立於屋內小橋之上,赫然見到著實嚇人,燕追踉蹌一下,穩住身形。
然後,夫人竟然和她說話了。
“站在原地,不要動。”
今天夫人果真和以前不一樣。雖然平時也是沉悶不言,今天反而有些陰冷。燕追呆住,倒真是不動了。
算算,那天距離她入藥師山以來已經過了四年,直到那天之前她還覺得她可以一輩子都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生活成長。
夫人見她不動,略有滿意,仰頭輕聲道:“這裏有鬼。”
感受到燕追緊張地縮頭,她便冷然地解釋:“不是魂鬼,是心鬼。我問你,你害怕黑暗麼?”
燕追不知道夫人想怎麼樣,心裏隻是有些厭煩,在思考是不是直接放下點心就奪門而出,也沒想要回答她的問話,下意識搖搖頭。
“你以後會怕的。”夫人的聲音平得沒有任何起伏,竟真有些詭異可怖,“阿秋不該讓你見到我,或者說他不想讓你知道你卻一直纏著他,好奇心害死貓。”
怎麼說話呢!要是現在的燕追一定就脫口反駁了,這話說的著實讓人心煩氣躁。可惜當時她本全無所謂,卻被這問話和氣氛一渲染,已經有些動彈不得了。
“我知道你討厭我,就像我也討厭你。可是現在隻有你能幫我這個忙,就算再討厭,我也隻能求你幫我。”
這個口氣好像不是有求於人的口氣啊,燕追撇嘴。
夫人像是能感受她的心情,冷笑一聲:“我也不想討厭你,可是你跟在阿秋後麵,就實在是太討厭了。我剛開始覺得這樣蛇蠍的心情醜惡陰暗,可是一旦承認了,卻反而不覺得這種心情是惡心的了。”
燕追想起以前給自己發的毒誓,絕對不和她說話。
所以她依舊沉默不語。
“我已經有好些年沒有見過阿秋以外的人了,他以為把我關在這裏,我就一定會有好轉。其實也沒錯,我確實好了很多……可是他讓我看見了你,”夫人轉過頭來,黑暗裏她的眼睛似有若無有兩抹光亮,燕追知道她正看著她,“你太完整了,從頭到尾。我看得見你身上的生氣,這些東西我都沒有。因為鬼在我心裏,它吃掉了我的一些東西,我就不完整了。”
燕追後退一步,她想轉身逃跑了。
夫人根本沒有停止用語言折磨她耳朵的打算:“我無喜無怒無哀無愛無懼,徒剩惡與欲。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這樣,我也很希望我臉上有除了凶惡和冷淡之外的表情,可是每當你們轉身離開,我就控製不住產生惡念。所以,我就想讓你幫我一個忙。這橋之後的木屋裏,有一座青銅香爐,阿秋設了屏障我碰不了它,但其他人可以,我希望你能把這座香爐帶走,帶得越遠越好。”
“為什麼?”燕追一開口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