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夏模模糊糊記得自己以前是一個人。
沒記錯的話,還是一個現代人。
她記起自己的名字,又因為名字記起了她另一個時代父母的姓氏,但她到底是個誰,怎麼會在這裏的,卻是真真記不起來了。
反正從那一天開始,她就是一直鳥。
神鳥鷫鸘。
她一開始都不知道這兩個字怎麼寫,並且對神鳥的認知隻停留在鳳凰,等她能再次用雙腳站立的時候,那個救了她的白衣和尚卻告訴她是這麼一玩意。
“鷫鸘本身處西方,為何會來這南方修行?”
聞夏哪知道,要說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她倒也很想知道。她對為鳥之前的記憶隻停留在吱吱的聲響,後來連那吱吱聲都沒了,她便徹底落入黑暗。
白衣和尚看她滿臉疑惑,就又換了一個問題:“你叫什麼?”
“聞——”這個問題她知道,但就當她本能得要脫口而出她這用了二十五年的名字之時,一股惡心感從胸口處迅速向周身八百多個穴位擴散,她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止住想吐的衝動,然後扭著臉看看和尚,和尚淡然得望著她,於是就漏氣了,“……吱吱?”
和尚頓了一頓。
聞夏覺得自己二十五年現代文明的栽種和培養都沒能讓她脫離文盲這兩個字。
“聞之之?”和尚似乎很快接受了這個設定,喃喃念道,“百舌之聲的之嗎?倒是個不錯的名字。”
不錯?
聞夏,哦不,現在應該稱自己為聞之之,悄悄得在臉頰處燃起兩塊高原紅。
不錯你還憋笑。
白行在離開之前,帶她來到一個叫紅裏的小村子。說兩個月後會回來找她,她之前遭遇天雷,定是傷了元氣得好好休養才是。聞之之本想說她完全沒有覺得哪裏不適,或許是神鳥的神力——有沒有這種東西還是未知,又或許是她魂魄還未接受這個身體。
因為她發現,她不是想說話就說話,想走動就走動。白行也沒有和村子裏的人多說自己的身份,畢竟連她自己都不大相信,更別說腦袋簡單的鄉親們。不過沒人知道她是鳥這是一個天大的好處,她可以在村子裏自由來去,慢慢地毫無存在感地去接受這個新世界。
和尚叫了村裏一個姓孫的人家負責照顧她。這家人家有兩個孩子,一個女兒一個兒子。女兒是姐姐,叫孫芽。臉圓得以鼻心為圓心可以畫一個正圓,滿臉雀斑,笑起來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小兒子叫孫辭,臉不圓,就是胖。胖得能從村西滾到村東,一路順風。
聞之之思索著這兩個名字到底有何奧妙,孫芽就說這名字是村子裏一個女先生改的,她原來叫孫丫頭,她弟弟叫孫小子。聞之之大為驚歎此名改得甚好,按照他們家原有的規律,孫小子的兒子會叫孫小小子嗎?
這麼一說,聞之之倒想見見這女先生了。女先生本就是一個神跡一樣的存在,加之孫芽帶她去的一路都在說這女先生是多麼驚為天人,是老天爺給他們村子帶來的寶物雲雲,令她更為好奇。
之後想想,想必在人類世界裏,太過美麗的人都是超越性別的。不是被人嫉妒,就是被人敬仰。
在村末一個小小瓦屋裏,這女先生每天日出之後就會在院子裏擺上桌椅,教村裏的孩子識字背詩作畫,就收些小錢,夠她吃喝生活便行了。聞之之隨便掐算了一下,女先生對這個窮鄉僻壤的小村子做出的貢獻是翻那些小錢無數倍的。當她從孫芽口中聽見她對弟弟嚷嚷“我為什麼要幫你洗衣服你不會自己洗嗎?”的時候,聞之之心說,這起碼在思想上朝前狂奔了一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