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他們這種程度,對於事物的看法往往不是那麼單一了。
雖然大多數的煉神境功利心非常強,但婢女小青為禁胡一份口諭,待在禁氏幾近十餘年,這可不僅僅是韜光養晦了。
她潛伏了十年的婢女,做了半輩子的丫鬟,那這內裏的初衷絕對是有心中堅守。
雖然婢女小青不說,禁胡卻是能懂。
一女子心甘情願為一男人空守寂寞,守約十餘載,說沒有感情,那便是說與鬼聽也不信。
禁胡腦海中想起女子出禁氏,親身傳信噩耗時的那種不屑,他內心一歎:“果然,女子還是喜歡口是心非。”
十年前禁胡遠遊時,他們曾有一次對話,那一幕禁胡一生都不會忘記。
他眼神憐惜地盯著小青,神色有些暢懷,後者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蒲扇了幾下欣長的眉毛,雖然相貌有一點平庸,但在此時此刻卻是有一種令人驚心動魄的美。
往事紛至遝來:
“大胡子,你要去哪裏?”
“小青啊,你大胡子哥哥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
“要多久呢?小青是不是以後見不著你了啊,能帶上我嗎?”
“不能,二哥會看著你,你有自己的任務。”
說完這些,青壯年的禁胡瀟灑轉身,在月夜下踩著輕快的步子,邁向森林深處。
他的身後,那小青徒然大聲喊道:“大胡子,你常說人生無不散之筵席,那是書中講的,這個我懂,可是你別忘了,書中還有一句,人生何處不相逢!我等你歸來……”
這一等便是十年,女子青春十年,情誼何止一般輕重!
在大水衝來的瞬間,禁胡對著小青笑了笑,笑容蕩漾,臉龐的絡腮胡須在微微顫動。
女子瞳孔一怔,看著禁胡身上蒸騰而起的白煙,本是苟延殘喘的她竟是在這一瞬間臉頰恢複了紅潤,雙眸之中豆大的淚水簌簌落,如決堤江水。
禁胡的身軀開始紫光大熾,一個碩大的圓形光罩護住了小青,和地上的幾位不知生死的兒郎。
他沒有將自己的紫色光罩籠罩向禁星,他看出了禁星的狀態,絕不會再去做那畫蛇添足的蠢事,正如他先前說的,這是禁星的劫,他的劫必須由他自己麵對,旁人再如何幹擾,也是擺脫不了。
刹那間,那裹挾無窮勁氣的洪水狂猛撲了下來。
他們所處的地方有點尷尬,雖然在主峰山腳,卻是在山腳大坑之內。
從高處撲下的強大水流不會越過這個坑,畢竟這個坑是洪水的必經之路。
他們所處之地仿佛是一個碗口朝上的缽,因此,這個地方將承受最為強大的水流衝擊力。
禁胡本是強弩之末,他這個紫色護罩的強行釋放,可以說跟自殺還無區別,就算他們幾人可以躲過那潑天的洪水,也是擋不住自己身體的潰敗。
可以說,禁胡在選擇自殺。
“轟轟轟——”
漫天的狂暴瀑流衝過了主峰廢墟,似乎隻要一息的時間,便會將禁星等人吹拂到天邊。
整個禁氏住戶區,在八角塔這座象征意義的建築物倒塌後,整個住戶區已是一片瘡痍,再經過這潑天洪水的洗刷,禁氏再也沒有了一處安好的房屋。
在主峰旁一個偏峰地帶,這裏是禁星的房屋。是禁凡親手搭建,也是一片殘敗,再也不見先前的光輝。
亂石之中有一碩大的不規則石塊,這石塊上麵鍥刻有六個鐵鉤銀劃的大字“人生若隻初見”,這字在洪水的侵濕下,開始劇烈嗡鳴一聲。
有一道流光刹那劃過天地,天空中的九色雲層猛地一頓。
天地間橫生彩虹,絢麗至極。
坑中的禁星心有所感,須臾間睜眼,越過黑毛猿,看向天空狂拍而下的水瀑。
十萬分之一息不到的時間內,有一道彩虹架在了他的頭頂。
禁胡這時徒然咧嘴一笑,欣慰之極。
他嘶啞大笑:“二哥,你還是放不下啊!”
話音方落,他收起了軀體湧現的紫光護罩。
他知道,這是他二哥的後手,他們兄弟二人心有靈犀,彼此信任,既然禁凡留有後手,他領情便是。
婢女小青欣喜吐出老師二字,麵容放鬆,大口呼吸之中。
於是,他們這些人盡皆抬首,望向天穹。
彩虹正中,有一碩大石頭。
石上有六字閃爍。
最頂頭有一“人”字迸現,光彩奪目。
那從主峰滾下,灌入大坑近乎兩百丈的水流被截斷。
一石之威,恐怖如斯。
禁星眼眸大熾,亮麗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