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世龍打聽到了劉不才的住處,一徑就尋上門去,他跟嵇鶴齡一樣,也是祖了一家式微世家的餘屋住,不過另外開了個門,敲了兩下,有個眉清目秀,但十分瘦的孩子來開門,轉著烏黑的一雙眼珠問道:“你找誰?”陳世龍聽王華談過,猜想他必是芙蓉的弟弟,隨即說道:“小兔兒,你三叔呢?”“在裏頭。”等陳世龍要踏進去,他卻堵著門不放,“你不要進來,先告訴我,你姓啥?”“怎麼?”陳世龍答道,“你怕是我跟你三叔來討債的?不是,不是!我姓陳,送錢來給你三叔的。“小兔兒有些將信將疑,但畢竟還是讓步了。陳世龍一進門就覺得香味撲鼻,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仔細辨一辨味道,是燉火腿的香味。
“這家夥,真會享福!”一句話未完,看見劉不才的影子,哼著戲踱了出來,身上穿一件舊湖緒棉襖。下麵是黑洋縐紮腳褲,兩隻褲腳紮得極其挺括,顯得極有精神。“小和尚!想不到是你。”“劉三爺!待為來跟你老人家請安。”過於謙恭,反成戲謔,劉不才便罵:“去你的,尋什麼窮開心!”“不是這話。”陳世龍答道,“從前叫你劉不才,如今不同了,你變成我的長輩,規矩不能不講。”“咦!”劉不才眨著眼說,“我倒沒有想到,忽然爆出來的這麼個晚輩!是怎麼來的,你說來聽聽!““你跟我先生結成親戚,不就是我的長輩?”
劉不才愣了一下,換了副傲慢的神色:“我不曉得你的先生是哪個?反正我最近沒有跟什麼人結親,謙稱奉壁,蝸居也不足以容大駕,請!”說著將手向外一指,竟下了逐客令。陳世龍有些發窘,但當然不能翻臉,在平時,翻臉就翻臉,也無所謂,此刻是奉命差遣,不能不忍一忍,同時還得想辦法讓劉三才取消逐客令。於是他盡量裝出自然的笑容,“劉三爺,你真不夠朋友,燉著那麼好吃的東西,一個人享用,好意思?莫非,”他說,“你不想在賭場裏見麵了?”提到賭場,劉三才的氣焰一挫。彼此的交情雖不深,但輸了就顧不到體麵、曾有兩三次向陳世龍伸手借過賭本,想起這點情分,也是話柄,他的臉板不成了。“要怪你自己不知趣!‘哪壺水不開,偏提哪一壺’,你曉得我討厭我那個侄女兒,你偏要拿她來觸我的心境,叫人光火不光火?”“好了,好了,說過算數。如果你留我吃飯,你出菜,我出酒。小兔兒,你來!”陳世龍摸出塊五六錢的碎銀子問道:“你會不會上街買東西?”“你要買什麼?”劉不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