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負麵贏家(4)(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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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渺的白霧罩著兩個白發老人。呂出的長眉上也染上了霜。霜降,霜降,霜降大地,寂寞無聲,大地一片霜白。霜降人生,也寂寞無聲,人已須發皆白。當年冀縣小村莊,當年墳蟲叮咬的夏夜,當年燭光下填寫的《情工人員派出表》,表上附言:一旦有一天我犧牲了或不在了,希望你們能夠承認我是一個革命工作者;當年二十歲的小夥子,一夜沒睡覺,夜裏掉過兩次眼淚。當年隨同高樹勳起義的呂出多想留在解放軍裏多想留在劉鄧大軍裏。當年背叛了國民黨的呂出傷心地認為是共產黨不要他了把他從解放區扔了出去。二十歲的小夥兒覺得他沒有了出路,他的人生走進了死胡同,他隻有接受盛北光的安排,他想盛北光給了他一條出路幹好了共產黨承認他接納他幹不好了共產黨不承認他不接納他;他幹好了,幹得很出色,幹得轟轟烈烈,幹成了一番連後來的老情報人員都認為是“奇跡”的功業,可是五十年後他坐在盛北光麵前,他卻仍然不曾有他當初渴望的榮譽感、輝煌感,他的心中仍象當年一樣落寞、空寞、茫茫然象是雙腳懸空在大地沒有著落。

人家還是不承認他。

人家本來可以承認他人家就是不承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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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北光這時想起一件事。五十年代中期,全國行政大區撤銷,這時他已經到了貴州政法部門工作,一次他見到西南公安部長文濤,兩人敘舊。文濤在重慶,盛北光知道胡宗南部後來是撤到了重慶、成都,在胡宗南西安綏署當報務員的呂出他想也應該到過重慶、成都。他問文濤:“你認識不認識呂出這個人?”文濤說:“知道這個人。”然後兩人的話題就轉到了別處。

盛北光長期地知道呂出還活著。盛北光假如想要知道呂出人在何方在那次見到文濤的時候他就該知道了。是他認為有關部門已經了解了呂出的曆史他再沒有必要詳細打問,還是因為最先找到他的西安公安部門已經向他透露了呂出的行蹤屬於“組織機密”他不便打聽?現在他知道了呂出為找不見他倍受磨難,他說他心裏不安,是在追悔他的疏忽?追悔他當年在派出呂出以後即使部隊緊急轉移他至少可以象轉移重傷員一樣把和呂出的接頭關係轉移給地方黨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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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件事情。

呂出他們被組織派人從成都接回西安以後,在他們幾乎是幽禁般地度過著共和國誕生後的第一個新春佳節,在那個與世隔絕的深宅小院裏,戰爭時期每天負責接收他們情報的情報科長張繼祖這時候騎著蘭鈴自行車來看望他們。情報科長在談過他每晚親自守在電台上親自陪譯電員譯電以後,說:“我們對呂出是有調查的,從二野查問到了呂出是晉冀魯豫派出的,因此,對你們幾個的使用領導心裏是有底的。”

共產黨的情報台與國民黨的敵台直接進行空中無線電聯絡,根本不是一個太簡單的事情。敵我雙方滲透,無孔不入,假如呂出他們是敵方諜報人員——孟宗祿就這樣懷疑過“身份不明”的呂出——延安電台就會被敵方利用,從而竊取去解放軍軍事計劃、軍事行動的秘密,因此延安在賀龍親自調電台調報務員架設專台與呂出他們進行空中聯絡的時候必然要對呂出其人進行一番調查。這樣,就是說,對呂出的調查早在延安架台的1949年就已經進行過了!

五十年的懸案,五十年的身份之謎,五十年以前它其實已經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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