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可憐的明娜——”赫茲被時時發作的幹咳打斷了。

“我還沒有跟她提,想到要離開她,我就已經十分難以忍受了。我還很不確定我是否可以勸我舅舅放棄他目前叫我去的意思。”

“不行,不行,親愛的芬格,”老人懇切地說,伸出一隻手——“不要這樣做。工作是不待人的,不受我們的好惡控製。……義務第一,越早工作越好。男人愛工作——女人愛家居。”

“不要說那麼多話了,會讓你累,”赫茲太太說,“但事實也正是如此,我們兩個老人也曾經忍受過這種情況,以前……不要太過於擔心。明娜是個明理的孩子,忠心不二,她也會信賴你……她一定會比你想象的更能度過等待的時期。”

“這是我的希望,親愛的赫茲太太。可是我又相信你一向就比明娜更沉默更平衡,因此在你年輕的時候因分離而受的苦可能不致那麼多。”

“不錯。這是真的,”赫茲說,——“在明娜,就會更難受些……但我們每個人都必須奮鬥,每個人跟他自己的擔子奮鬥,而這終究是有益的。”

“至少這不是我們會投降的那種苦惱,”赫茲太太欣悅地說,“我甚至認為人不必害怕受傷,而困難總是會被我們戰勝。有一件事是你可以確定的,就是我們會盡我們的力量照顧那親愛的孩子,隻要在我們這兩個老人能幫助她的時候,她就不缺朋友。”

“我永不可能期望她找到更好的朋友了,她在這裏找到了她的第二個家,這是我極大的寬慰,在這裏她永遠都可以獲得了解,而我們珍貴的回憶也可以在這裏保存。”

我站起來,伸手給赫茲。

“現在你務必要休息了,不要再說話。我真希望我能為你彈奏。回去之後我將寫信給你的兒子,告訴他你的近況。”

“好,告訴他我對他的祝福,要他不必擔心。我的意思是說,他是這樣一個會體念我們的孩子,但你可以看出我並沒什麼嚴重。”

赫茲太太點點頭,帶著她平靜、慣常的笑容。

“你想立刻給伊曼紐爾寫信是太好了。可是,你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麵,他又那麼喜歡你。你路上一定要去看他。”

“這是我已經做的決定……再見!”

在這段談話中,我有時忘記了我的愛情所處的可怕不定性。然而,現在這意識雖又以全副力量重臨,自告別明娜以後一直感到的危險卻似乎輕了一些。這對仁慈的菲利蒙與包茜斯跟我們田園詩的愛情如此密切交織,以致隻是這樣的造訪,就足以充實它的生命,賦予它紅潤的光澤,驅除逼人的悲劇陰影。我感到他們是真正的朋友,在我們的幸福已瀕臨危亡的時刻仍舊對它抱著不變的信念,而由於這信念是基於無知,我感到它更有價值——盡管他人看來它的價值必會減損,但我所需要的正是這甚至連震撼都尚未感到的支持,“他們的信念絕不是要遭受失望的,”我自言自語道,“一切都會好轉——老赫茲不會死,而我不會失去明娜。”

這結論並不怎麼合乎邏輯。如果我不這般糾纏於自己的命運中,這次的病床造訪必將使我見到許多征跡,代表著一個更強的辯論者——一切辯論者中最強的——以令人生畏的聲音對我說,“Negomajorm。”

9

寫完給伊曼紐爾的信後,我出去散步。昨天的雨已使天氣發生變化。雲在天空飄動,風寒已經透骨,猶如十一月。我在別墅區漫步,穿過公園——公園裏處處可以看到穿著巨大的、滑稽的衣裙的保姆推著嬰兒搖籃車——走過“大花園”,不斷地看著我跟明娜一同走過的道路與小徑。最後,我在赫丘利斯街的小山坐了很久。那時正值黃昏,正像兩個星期之前的那個傍晚,但一切迷人的光色俱已消失,遠處薩克森——瑞士的山嶺亦不複見。我頭沉重,不能思考,造訪赫茲夫婦所產生的樂觀心境已化歸無有,但原先那認為一切盡失的憂鬱之情也並未重臨。我的心整個被奇異沉重的不安所淤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