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打開我買來裝三牲血的塑料袋,然後依次倒入瓷碗之中,鮮血呈一條紅線滴入碗中。我雖隔著老遠,還能聞到一股子腥味,我不知道爺爺為什麼叫我去買牲口的鮮血,但是我想既然是重鑄血肉,那麼自然是要以血補血的,大概就是怎麼個道理吧。
爺爺又從八卦道袍中掏出一個紅木小盒,打開蓋子,裏麵是像鮮血一樣赤紅的朱砂,爺爺用拇指和中指撚了一些,然後撒入碗中,邊撒邊念口訣。聲如蚊呐,我根本聽不見爺爺在說什麼。
倒入適量的朱砂之後,爺爺蓋上蓋子,收起小盒。然後端起裝有三牲鮮血、赤紅朱砂的描金瓷碗。踱步走向置放在五行桃木樁上的棺材,然後用拇指粘上混有朱砂的三牲血,開始在棺材上塗寫“清虛返魂咒”。
我看爺爺塗寫咒語不像是尋常道家的咒文,倒是有些像蝌蚪形狀的象形文字,似乎裏麵暗藏了生命奧義。我想這等能借屍還魂的大咒語,肯定不是一般道士“裝神弄鬼”糊弄人寫的篆文銘咒,隻是我道行尚淺,看不懂。
因為奇怪的咒文,我一直盯著“清虛返魂咒”看,沒一夥兒功夫,我就覺得有些頭昏目眩,我坐生門,竟然有些吃力,坐不住了。而在遠處觀禮的小花,似乎極為忌憚那些咒文,躲在背陰處,別過頭去,根本不敢看。
爺爺大喝一聲:“莫看,閉眼,養神,蓄意。”
爺爺這一聲喊如醍醐灌頂,我心中莫名清澄,重回波瀾不驚,頭痛感也漸漸消失,好像服了特效藥般痛快。我也遵照爺爺的囑咐,不再看那個咒文,閉眼養神,等爺爺叫我再開眼的時候,我在看。
正午時分,太陽當空,照在身上,暖意濃濃,我倒不覺得燥熱,此刻,才明白心靜自然涼的道理。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才聽到爺爺說,可以睜眼了,但是不許直視咒文,以免擾亂心智。我聞聲睜開眼睛,悄悄地瞥了一眼棺材,才發現,全部塗滿了咒文了,上下左右,都塗滿了。
我在看瓷碗,碗中混有朱砂的三牲血,早已幹幹淨淨,爺爺真是妙算,一點都沒有浪費啊。
爺爺將瓷碗放在法壇上,然後再從隨手攜帶的明黃色布袋中掏出五麵陰陽八卦鏡,我知道,按照步驟,爺爺是要把這五麵陰陽八卦鏡分別放置在桃木樁的底部。爺爺一手拿起五麵陰陽八卦鏡,然後另一隻手的拇指往瓷碗裏一點,講瓷碗中僅剩的一點點朱砂三牲血給點在陰陽八卦鏡的中央。
這樣每一麵八卦鏡的中央都有了一個紅點,像是蒸饅頭時候的點彩一樣,格外惹眼。
我瞧了一眼小花,她還是一動不動,背過身去,我想這些法器和咒文對她肯定有影響的。爺爺雖然沒有驅使這些法器,但是小花身為鬼物,天生就對這些東西有一種抵抗和不安,正是奇門所講的“相生相克”之理。
世間萬物,都逃不出這個邏輯,一物強,一物弱,一物更比一物強,循環往複,生生不息,這就是維持世間平衡和生態的大道理。《天薇奇門演繹注錄》首幾頁就是講大道,各種道門理論和陰陽述論,看的我是一知半解,看來要真正領悟,還真是得苦下一番功夫啊。
爺爺講這五麵點有朱砂三牲血的陰陽八卦鏡分別放在了五根桃木樁的底下,撥開泥土,埋了起來,不過埋得很淺,蓋上土,還能看到陰陽八卦鏡的大致輪廓。
爺爺把最後一麵陰陽八卦鏡埋入土的時候,身子一抖,眼皮一跳,我發現爺爺的臉色慘白,嘴唇幹裂,臉上已經沒有一絲血氣了。爺爺跟我講過,這個返魂秘術,三個階段,三道坎,步驟繁瑣冗長,稍有差池,前功盡棄。
不僅僅是這些,這些還是明麵上的東西,如果把這裏麵的耗損的道行和險象環生的奇門機巧算在裏麵,爺爺真是付出了極大的代價。雖然表麵看著不著痕跡,舉重若輕的樣子,但是我深知,這裏麵的每一步都不容易,每踏一步,便是千難萬阻啊。
五麵陰陽八卦鏡全部埋入土中,這第二階段——塗棺鑄血肉,算是完成了一大半,最後一個步驟就是念咒引血氣入棺材了,這樣才能完成最後一步——開棺合一體。
爺爺退回法壇,閉上雙眼,稍作休息,左右手掐訣,來回撚動,像是在算些什麼,我猜應該是算什麼時辰是最合適的。
就在這時候,天空驟變,原先還是萬裏無雲的好天氣,一下子黑雲密布,電閃雷鳴,白晝變黑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