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變得蒙蒙亮,太陽跳出了地平線,陽光鋪在坑坑窪窪的板油路上,把整條街都染成了紅色。
七婆的臉也被染成了紅色,她的眼珠,她的嘴唇,都是紅彤彤的一片。
一輛黑色轎車街口開了過來,停到了兩人的身邊。
從車上下來了一個高個子男人,他大腹便便,還帶了一副黑色墨鏡。
他剛好站在了七婆指著的那個地方。
“你們在我家門口幹什麼呢?”男人臭著臉問。
艾琪連忙把七婆的胳膊按下了,抱歉地說:“沒幹什麼,我媽有點兒病,對不起啊,我這就帶她回去。”
男人注意到了七婆穿著的病號服,不悅地敷衍道:“哦,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啊,得了,快領回去吧,可別讓她到處亂跑,萬一出點啥事呢。”
艾琪本想回頂他兩句,可一轉眼的功夫,七婆就又沒影了。
艾琪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她給送回了醫院。
這下,艾琪的精神真的開始崩潰了。
她對著病床上的七婆大吼:“你怎麼這麼不聽話,莫名其妙生了這麼個病需要我照顧,你還亂跑,就不能消消停停地待兩天嗎!”
七婆望著她,哼唧了兩聲,以示不滿。
“你還有脾氣了,怎麼,你大半夜的到處亂跑,我都不能說你了是不是!”
七婆眨了眨眼,打了個哈欠,似乎湧上了一股困意。
“還有,你說那些話是什麼意思?哪來的新娘子,我跟誰結婚啊?啊?你倒是說話啊!”
七婆靠在床頭,眼睛微眯,從鼻孔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艾琪看著睡熟的七婆,心裏一陣酸楚,火氣瞬間消下去了一半。
她不過是個病人而已,何必跟她動氣呢?更何況她還是那個含辛茹苦、一手拉扯她長大的人。
艾琪默默給七婆蓋上了被子。
大夫來查房了,她把昨晚發生的事情都詳盡地講述了一遍。
大夫告訴她,精神病人的很多行為都是沒有意義的,但也會有一些病人有完全不合乎常理的舉動,對於這些行為,我們正常人可能完全理解不了,不過,這很可能是他們從以往的記憶裏摘選出的一段。有很多病人,都會一直活在回憶裏,難以辨清現在和過去。
艾琪雖然沒太聽懂,不過,她還是明白了一點,有些精神病人的行為和他們過去的回憶或經曆有關。
那七婆呢?會不會也沉浸在了過去的某段記憶中,難以自拔?
艾琪的大腦中忽地閃現過一道白光。
她好像知道,七婆的那個動作,是什麼意思了。
昨天晚上,七婆站在巷口,麵對著她,雙手舉到她的眉間,然後從她頭頂撚起了什麼東西,又徐徐放下,那個動作乍一看似乎毫無條理,可仔細一品,你就能明白那是個什麼動作。
七婆是在為艾琪放下疊在頭頂的紅蓋頭。
她說,新娘子在成親當天,是不能開口說話的,不吉利。
在她的意識裏,她正要嫁女兒。
嫁給誰呢?
那時,七婆指著艾琪身旁的空氣,說:嫁給他啊。
對了,這完全符合七婆的記憶。
因為,一直以來,七婆就是個配陰婚的媒婆,她的職責,從來都是為兩個死人促成婚配,讓他們在陰曹地府不再孤單。
七婆正在她的世界裏,為她和另一個人舉辦冥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