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肉蟲子現在想的是不是同樣的問題呢?還是恰好相反?
它是在想,我是要先吃他的腦袋,還是要先吃他的腳?
它是在想,他的腦袋掏空了可以做成個圓滾滾的鍋,他的腳趾剁下來可以做成桌子上的擺設?
它是在想,我是要剝了皮吃呢還是連皮帶肉一塊吃呢?
不管哪一種假設,都讓洛凡不寒而栗。
今晚,說不定就成了他的死期。
可他還那麼年輕,怎麼就能被一條怪模怪樣的蟲子葬送了後半生的幸福呢!
他得搏一搏。
沒想到,那蟲子居然主動說話了。
“洛凡,你是洛凡吧?”他說。
“什……什麼?”洛凡結巴地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是洛凡。”蟲子重複道,這一次它不是在問他。
“你……是怎麼知道的?”洛凡詫異地問。
“從你們進入溯溪村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我還給你們送過線索哩。”蟲子的聲音很老成,就像是一個上了年紀、飽經風霜的老者。
“什……什麼線索?”洛凡結巴得更厲害了。
“你沒看到?”蟲子問。
洛凡得嘴抖得實在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了,他隻好哆哆嗦嗦地搖了搖頭。
“那張老照片啊,你忘了?那上麵有兩個女人,還分別抱著兩個嬰兒,抱著二嫂的是秦慕彩,抱著劉項雲的是秦慕離。”
“對對!我想起來了!”
“上麵應該還有一個男的吧,那個就是我。”
“您也是溯溪村人?”洛凡驚訝得合不攏嘴。
“以前是,現在……不是了。”說到這,它歎了一口氣。
準確地說,它嘴巴邊上的毛被吐出來的一股長長的氣流給吹了起來。
“我不明白。”洛凡說,“那您怎麼會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呢?”
“說來話長嘍,孩子,以後有時間我會告訴你的。”那蟲子說。
不知道為什麼,洛凡似乎覺得這個穿著蟲子外衣的老者有滿腹的委屈無處傾訴,這一刻,它好像也沒之前那麼可怕了。
“那您能告訴我您是哪位嗎?”洛凡問。
“這就怪了,明明是你們找我來的,難道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嗎?”那蟲子反問道。
“您說……是誰叫您來的?”洛凡一陣雲裏霧裏。
“我就是賀子怡的曾祖父,是你們要找的那個秦華呀。”
洛凡幾乎差點驚叫出聲。
“秦爺爺,您是……一條蟲子?”
“這也是我不願現身的原因啊,你看看我現在的這個樣子,唉,我可真怕會嚇到你們。”
“祖爺爺,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哦,我也叫您祖爺爺……行嗎?”
蟲子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幽幽地說:“本來到了我這個年紀也該給這陽間騰地方了,可沒成想,我竟然也被屍毒迷昏了頭,結果變成了現在這個鬼樣子,我呀,現在和那些騙活人來村子、殺了吃肉的惡人們也沒什麼區別嘍。”
“也就是說,您也是因為吃了屍肉嗎才變成這樣的嗎?”洛凡問。
“除了那個害人的東西,還能有什麼!”
“哦,這麼說來,那天我們在樹林裏遇到的也是您嗎?”
“不,那個不是我,那人曾經也是溯溪村人,他姓毛,叫毛慶喜,唉,這些都是我們那個年代的事情嘍,我現在才想明白,為什麼正常人中了屍毒會一命嗚呼,而那個惡人和我卻變成了這種東西活了下來,那是因為他夠壞夠惡,我的道行夠高夠深。現在好了,它吃別人的肉,反過來呢,人們也吃了它的肉,真是天道輪回、自作自受呦。”蟲子的話語裏每個字都傾注滿了無盡的惆悵。
洛凡向它走近了一點,問:“您剛才說是我們叫您來的,那又是怎麼回事呢?”
“是我那曾孫女念咒給我誆來的啊,這麼大老遠我總不至於閑逛來吧?她們兩個呀,現在就在外麵的茅廁裏呢。”
“什麼?茅房?”洛凡更懵了。
“可不是,我以前是怕嚇到她,每次與她見麵傳話都是用我的分身,說是分身,也就是一道符印,我生前,不,應該說我還是人的時候就是做相師的,道家法門多多少少都懂一點,原本我想進山修煉幫溯溪村渡過這個劫數,結果沒成想自己也陷進去了。”
停了停,它好像想起了什麼,又說:“我曾孫女把我叫來問我逃生之法,我呢,真身在這,分身在她那,要不是被你無意中給撞見了,估計等你們走了我也不會告訴你們你祖爺爺我變成了一條食屍蟲。”
洛凡急切地說道:“那祖爺爺,既然我都見到您了,您就直接告訴我該怎麼做吧。”
“我的分身已經將破解之法告訴她們了,你隻消等他們回來便是。”
說完,蟲子的整個身體就變得越來越扁,扁成了一張粗糙的黑色皺紋紙,從窗戶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