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綠苑小區(3 / 3)

而錢落落的前排的那個男生,就是自己,這是葛天班級的初中畢業照。

有多少年沒有翻看從前的相冊了呢?葛天不記得,他對大學以前的記憶都早已模糊了,仿佛那一段往事從未在他的生命中存在過。

此時看到的這張照片,葛天卻並沒有過多的感觸,照片裏的人臉對於葛天已經不再熟悉了,他隻是勉強認出了教英語的班主任,還有那個嚴厲的可以徒手拍碎西瓜的肌肉數學老師,記得他,不僅僅是因為他一掌拍碎西瓜的衝擊力在葛天的大腦裏激蕩過上千次上幾萬次,還由於葛天曾經被他一腳從走廊的一頭踹倒了另一頭,具體是因為什麼呢?葛天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了。

大概是預料到將來會忘記吧,照片的背麵記著每個人的名字——

……遊月,趙爽,趙曉斌,錢落落,何潤五,秦璐,謝玲玲……祁陽,張東陽……

等等,祁陽!

祁陽,這個名字是那樣的陌生,又是那樣的熟悉。

祁陽,這個名字無比正常,卻又何其詭異。

祁陽,你是誰?誰又是你?

葛天恍惚間又記起了那個寒風凜冽的冬日,那個身材如螳螂一般的高瘦男子,那句隻包含六個字的結尾語——你真的是你嗎?

這一切看似荒謬卻有著千絲萬縷聯係的事件,究竟滋養著怎樣的過去,又孕育著怎樣的未來?

葛天知道,他離真相越來越近了。

而真相,恰恰隱藏在這張照片裏,它時而刻意顯露姿態,給予你找尋的希望,時而在黑暗中沉默不語,讓你無從探究、嘖嘖咂舌,就像一隻荒漠中挺直了身子的土撥鼠,在暗夜裏密切注視著周圍的動靜,一旦有了風吹草動,它就一股腦地鑽進曲曲折折的地洞裏,任你怎麼拚命挖尋,它已然拖曳著那條毛烘烘的黃褐色尾巴消失的無影無蹤。

葛天隱隱覺得,祁陽就是那隻土撥鼠,而這些齊齊整整排列的名字,就是它的地洞,在你看不見的深處,宛若分布著密密麻麻的毛細血管,它們在地底相互交錯著、互相貫通著,渾濁而粘稠的黑色血液在這張巨大的網裏汩汩流淌。

祁陽就站在第二排最左邊的洞口,直立著身子,兩隻爪子緊貼著前胸以一種詭異的姿勢彎曲著,雙眼射出狡黠的目光,似乎正滿懷期待地等著葛天的接近。

它前麵的洞口上標記著“賀老師”三個字,它後麵的洞口上掛著“錢落落”的牌子。

葛天驀地像被旱雷擊中了般猛地一震,頭發和汗毛都齊刷刷地根根立了起來,手上的照片忽忽悠悠地兀自飄到了水泥地麵,隻見錢落落在葛天的身後靦腆地笑著,陽光傾瀉向他們稚嫩的麵龐,像撒了一層薄薄的金色粉末,反射著絲絲金黃色溫暖的光。

祁陽這個名字的身後,那個無比熟悉的身影,分明是自己!

葛天突然感覺脖頸一陣涼風吹過,身後猛地傳來一陣嘶啞的幹咳,他驀地回過身,一張布滿荊棘、溝壑縱橫的幹枯的老臉正緊緊貼著他的脖子,這張臉極力向上仰著,下麵連著的脖子就像一根枯藤仿佛隨時都要斷裂成兩截,在葛天轉身的一刹那,他的耳根滑過了一縷像蛛網般又細又黏的白發。

“祁陽,這個,是你吧。”葛天覺得自己被那張臉上的兩個黑洞死死地吸住了,不消一刻,就會被它徹底吞噬幹淨,連骨頭渣都不剩。

他張了張嘴,嗓子眼裏隻傳出了一陣“咕嚕咕嚕”的混沌音,隨即,他瘋了似的搖著頭。

“你騙不了我,你的骨頭上刻著的就是這個名字,我老太婆雖然年紀大了,可我的眼睛可亮著呢。”說完,她得意地一笑,露出了兩顆烏黑發亮的門牙。

葛天飛也似的逃出錢落落的房間時,已經月上中天,他還隱約聽見身後有一陣幹涸的笑聲:“小夥子,你朋友的東西,不要了嗎?”

天空衝破了沉沉暮靄射下一片幽藍,貓頭鷹淒厲的叫聲劃破了頭頂的雲層,連結著或明或暗的星,午夜,隻身在靜謐和陰險中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