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迷局(3 / 3)

從前,葛天睡覺從不願拉上窗簾,不是因為懼怕黑暗,而是為了在第一刻迎接朝陽,他從不設鬧鍾,他認為清晨麻雀的鳴啼和緩緩拉開帷幕的晨曦就是大自然最好的鬧鍾。

他還曾因為不拉窗簾的緣故和妻子吵了多次的架。

可今天,葛天沒有拉上窗簾卻是因為懼怕,深沉的懼怕,沒有來由的懼怕,無底無邊的懼怕, 滲入骨髓的懼怕。

葛天覺得,一旦拉上窗簾,那些鬼祟的多腳的無頭的邪惡的莫名事物就會貼到他的臉上、胸口上、腳踝上,就會鑽入他的耳孔裏、鼻腔裏、心窩裏,就會潛進他的頭腦中、脊髓中、神經中。

這都是些葛天從未體會過的感受、從未經曆過的心境,葛天默默地閉上了眼,他覺得臉上不知何時已經濕了,淚水沿著臉頰暈濕了他的枕頭,他從未發覺裏了妻子的自己竟是如此的脆弱。

葛天眼見著朝陽慵懶地打了個哈欠,緩緩地睜開了眼,身邊的所有事物都顯現出了無比清晰的輪廓,窗子醒了,牆壁醒了,桌椅醒了,而葛天卻一夜未眠,鄉下遠處的親友都已經到場等待參加葬禮,可妻子仍舊下落不明,而自己都不確定他是否精神正常。

如果葛天真的精神正常,那他怎麼會將這接連幾天的事情都幹幹淨淨地忘記了,他怎麼會在精神病院裏蘇醒過來,他一踏進家門怎麼會被那樣的眼光團團圍住?

葛天越是想不通,思緒就越是往死胡同裏鑽,他越來越覺得,如果不搞清妻子的下落,妻子是死是活,如果尋不見妻子的蹤跡哪怕是尋到她的屍體下落,如果查不明自己在鄉下所經曆的一切怪異之事,他就算現在正常,也早晚會把自己給逼瘋。

直到聽見門鎖被打開,葛天才怏怏地起了床,他聽見一陣“噠噠噠”的腳步聲移到了自己的房間門前,門鎖“咯吱”一聲被扭開了,父親瘦削凹陷的臉孔顯現在了葛天的眼裏。

一夜過去,他看上去更加憔悴了,他的頭頂被濃重的黑霧覆蓋著,一頭蒼白的銀發被陽光映得更加刺眼,她的眼眶更加凹陷了,眼球突兀地被擱置在眼眶中,像兩隻隨時會掉落的渾濁的玻璃球,定定地望向了葛天。

“小天……”父親輕聲喚道。

葛天想要回應,可身體卻不聽使喚,動彈不得。

“小天……”父親的呼喚聲再次響了起來,葛天使了渾身的力氣,依舊死死的被釘在了床上。

“我看見兒媳婦了。”父親的聲音是那樣的親切。

“她說她想你了”頓了頓,父親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她還說……她對不起你……”父親的聲音裏充溢著滿滿的淒惘與迷離。

葛天想抬起頭看看父親瘦骨嶙峋的身軀,頭重的像被壓著塊大石頭,紋絲不動。

“小天……”他聽見父親的又一聲輕喚。

葛天想舉起手摸摸父親幹癟枯槁的手臂,可手硬的像是硬生生的鋼鐵,被焊在了床板上。

“小天……”父親的聲音變得愈加縹緲。

葛天想轉過身麵對著父親淡然無望的臉龐,身體卻像是朽爛的沉在海底的木頭,永無浮上水麵之日。

父親的聲音終於消失了,葛天猛地睜開了眼,時鍾的指針形成了一個美麗的九十度角,現在是淩晨三點整。

葛天大口喘著氣,不知為何,胸口一陣隱隱的劇痛,回想起剛剛父親的聲音,宛若正浮蕩在自己耳畔,那樣柔軟而輕飄,思味著夢魘中奇異的感受,又閉上了雙眼,重新陷入了無邊無際的睡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