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日子,對我來說真是太幸運了,以至於我幾乎要認為我已經沒有敵人了,或者是敵人已經平息了對我的仇視,再就是我的地洞具有強大的威力,為我瓦解了滅頂之災。地洞起到的保護作用,已經超出了我以前的想象。也就是說,我在地洞裏的時候,從來沒有想到它的作用如此巨大。因此,我後來甚至產生了一種荒唐的想法:不再回地洞了,一輩子待在出入口附近觀察那裏的情況,同時想象著自己待在地洞裏該有多安全,並因此感到幸福。還好我很快就放棄了這個荒唐的想法。我在這裏觀察到的安全,隻能表明地洞外麵是安全的,卻無法保證地洞裏麵是否有危險。所以,我不能完全根據外麵的情況來斷定裏麵的情況。即使我不在洞裏,敵人也能嗅出我的氣味,隻是那氣味不夠濃烈罷了。而通常情況下,如果它們嗅到了我的濃烈氣味,就表明我已經身陷險境。因此,我在地洞外麵所做的觀察,隻能算是一種虛假的心理安慰,它不但對我沒有好處,還嚴重地危害到了我的安全。

我之前所說的我能觀察到我睡眠時的情況,其實也是不對的,因為睡著的是我,而不是進攻者。這些進攻者,也許就夾雜在那些漫不經心地在我的地洞附近溜達的家夥之中。它們原本是打算進攻的,卻發現地洞的出入口完好無損,因此斷定地洞的主人不在洞裏,甚至還有可能正泰然自若地潛伏在附近的灌木叢裏,於是停止進攻,並離開了地洞。考慮到這些情況,再加上我過夠了露天生活,於是我撤離了地洞附近的觀察點。

我想,很可能我以後都不會再來這裏觀察情況了,因為這麼做根本無法阻止別的動物不到這裏來,我要到地洞裏去,無論外麵發生什麼情況,我都不會再出來。

可是,我因為長時間觀察地洞上麵的情況,所以很擔心我的一舉一動也會引起其它動物的注意。如果我現在到地洞裏麵去,就無法知道背後會發生什麼情況,這叫我簡直無法忍受。於是,我決定先做一個試驗。在一個狂風怒吼的夜晚,我迅速地往地洞裏扔了一隻獵物。這隻獵物後來怎麼樣了呢?需要我進入地洞之後才能知道。不過,如果這隻獵物遭到了不測,那麼我自然也逃不掉,而我不打算冒這個險,所以我沒有進入地洞,並打算重新再做一個試驗。我在距離真正的洞口足夠遠的地方挖了一道長度不及我身體長的土溝,並給它配了一個地衣蓋子,然後鑽進土溝裏並把地衣蓋在身上,小心翼翼地觀察眼前的動靜,然後掀開地衣蓋子,爬到地麵上來記錄我的觀察結果。我進行了各種試驗,積累了各種各樣的經驗,希望可以找到動物們的活動規律或者安全進洞的方法,卻始終沒能如願。所以,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進入真正的出入口。我要不要馬上這麼做呢?我還要再考慮一下。

我曾經想過放棄地洞,去遠處過以前那種生活。以前那種生活,既沒有任何希望又沒有保障,隻有危險,所以不會讓我對個別看不清的危險感到害怕。這一點,也是我在經過了安全的地洞生活以及其他生活之後所產生的深切感觸。這一感觸無疑是非常愚蠢的,它隻來自於那些長期生活在廉價的自由之中的人。地洞依然是我的地洞。隻要往前跨一步,我就安全了。我完全可以在大白天裏直接奔向洞口,然後揭開地衣鑽進地洞。可是,我不能這麼做。我越過地洞,故意撲到荊棘叢裏,以懲罰自己犯下的錯。至於我犯了什麼錯,我自己也說不清。

當然了,我還不得不說自己是對的,理由是這樣不會讓我最珍貴的東西泄露出去。如果我現在進洞,必然會把我最珍貴的東西暴露在地上、樹上以及空中的生靈麵前。哪怕隻暴露一小會兒,也夠危險的,我絕對不是在開玩笑。在我進洞時,很有可能被一個小生物追蹤。這個小生物不一定就是我的敵人,它可能隻是一個可惡的小東西,由於被我激起了好奇心而下意識地尾隨著我,卻沒想到它這一不負責任的舉動讓所有的動物都把目光對準了我。更糟糕的是,這個小動物也可能就是存心的,如果是這樣,它無疑就是我的敵人。它可能是我的同類,也可能是建築師、評論員、林中夥伴或愛好和平者,還可能是一個粗鄙的流浪漢,它隻想不勞而獲。如果它現在帶著肮髒的想法趕來,然後發現洞口,並成功地揭開那塊地衣,再用力擠進洞口,那麼我一定會要他好看!我會立刻飛到它那露在洞外的屁股跟前,拚命地撕咬它,直到把它撕碎,然後喝光它的血,再把它的屍體塞到我的儲藏室裏,讓它成為我的另一件戰利品。不過,如果是這樣,最令我高興的還是我終於又回到了我的地洞裏;就連那個一直讓我擔憂的迷宮,也會變得令人高興。不過,在此之前,還是先整理好頭頂的地衣蓋子比較妥當。接下來,最好可以好好休息一陣子。現在,我想把餘生都用來休息。可是,它沒有來,所以這件事還需要由我來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