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著,已經下了很久,非但沒有一點要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仿佛滾滾河水從天上傾瀉而下,在人間掛上了重重幕簾。
吸飽了水的樹葉無精打采的耷拉著,漆黑的屋瓦被衝刷的幹幹淨淨,沒有光亮,顯得愈發厚重。
暗娼小院斜對麵不遠的一處房頂,一條纖細的黑影靜靜的趴在那裏,黑色的眼瞳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沒有絲毫光亮,也不知在望向何處。
不知過了多久,當暗娼小院的正屋門口有一把大傘花一樣盛開時,黑影眼睛眨動了一下,身軀挪動,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便輕飄飄的落在了地麵上。
主人還在巷口等待,既然目標沒事,他總是要回去彙報一聲的。
然而,當他的腳剛剛踏進地麵的雨水,還未來得及在黑夜中濺起兩朵泥水花,一團圓滾滾黑乎乎的東西忽然罩在了他的頭頂,無聲無息,猶如陡然飄來的一塊烏雲。
黑影眼瞳急縮,手腕翻出一根烏黑鐵刺,剛要做出反擊,卻聽到耳邊一陣極輕微的嘩啦啦響聲。
聲音一響即停,黑影的眼睛卻閉了起來,軟倒在地。
原本罩在他頭頂的圓東西再次飄了起來,落在一名身材瘦削的漢子頭上。
那漢子轉身出了院門,走到暗娼門前停下,歪著頭打量大門右上角的木牌,黝黑的眸子中光芒閃爍,不知在想些什麼。
徐衝已經臣服,李柏又與他商議了帶他回衙門之後的一些細節,便讓王勝將行動不便的他先送回去。
臨走前,徐衝欲言又止,倒是身邊的陳氏看出了他的意思,大著膽子問道:“如今我夫婦已經跟了您,不知您方不方便……”
話未說完,李柏擺手打斷道:“你是想問我的身份吧!說出來可能要讓你們失望,我沒什麼顯赫的背景,隻是錦衣衛中一個不入流的小旗而已。”
陳氏愕然,徐衝卻笑了,說道:“大人蚍蜉之身,卻有鴻鵠之誌,他日一飛衝天,之謙拭目以待。”
李柏嗬嗬一笑,也不解釋自己的真實想法,隻是說道:“光拭目以待可不行。”
王勝到底是輕功了得,背起徐衝,也不走大門,直接縱身一躍,便到了牆外,消失在夜雨之中。那陳氏倒也有些功夫,緊跟在王勝之後,竟也沒有被落下。
撐開雨傘,李柏站在門口抬頭看著屋外的雨簾,忽然開口道:“你已經決定了?”
木春吹熄了油燈,安靜的站在李柏身後,眼神越過李柏的肩頭看向深沉的夜色,回道:“我隻是一把刀,卻也希望能夠成為寶刀、名刀。”
李柏斜眼看著木春,眼角帶笑:“你怎麼就能確定跟著我可以達到目的?”
木春回看李柏,道:“那我要跟著誰?”
李柏哈哈一笑,抬腳跨出了門檻。木春也是微微一笑,低下頭,跟在後麵。
兩人剛走到院門口,忽然嘩嘩的雨聲中多了一道嘩啦啦的聲響,和雨聲極其相似卻又不同,仿佛金鐵相交,為纏綿的雨夜平添了濃重的肅殺之意。
木春神情一凜,閃身擋在李柏身前,目光如劍,冷冷的盯著院門之外的黑暗。
黑色的院門之外是更加濃重的墨色,猶如一張直通幽冥的血盆大口,正等著有人一腳踏進,便從此萬劫不複。
忽然有風從院門處猛烈吹來,將厚重的雨簾掀起,打在臉上,火辣辣生疼。
木春表情愈發凝重,袖中短刃早已握在手中,輕輕對身後的李柏說道:“少爺可以先走……”
話音未落,一條小指粗細的鐵鏈陡然出現在他的眼前,便如墨色的虛空中突然出現的一條黑色毒蛇,在最出其不意的地方吐出冰冷的蛇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