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都或多或少有些衝動浮躁的毛病,即便是大家裏教導出來的人物,也不可能真的做到耐心沉穩,不動如山,這不是能夠教來和學來的,需要經過一定年齡的沉澱,是成年人才能擁有的品質。
但現在的李柏卻能夠很自然的和他打啞謎,沉穩的就像是一個活了很多年的老妖精,這得是怎樣的家教才能調教出來的孩子?
人與人之間有關利益的交流和談判,更多時候比的就是耐心,李柏前世經商,早就深得其中三味,此時有求於人的是徐衝,他掌握主動,自然有的是耐心,適時拋出一個誘餌,在他咬鉤的同時,還得給自己帶來最大的利益。
此時徐衝最缺的,恰恰是耐心。本來必死的情況有了轉機,由不得他不著急。
他爬不起來,隻能低頭表示自己的屈服:“請大人示下。”
李柏沒有直接說出自己的目的,反而靠在椅背上,像是背書一樣說出了徐衝的半輩子以來的履曆。
“徐衝,字之謙,大同人。少時聰慧,塾師讚之有三甲之才,一時名動鄉裏。洪武三十年,韃寇犯邊,衝父兄皆亡於軍中。彼時年方十五,步行數百裏,投至兵馬指揮徐野驢麾下。衝勇悍,凡戰必為先驅,不懼死傷,故能屢救野驢於險境。尤善兵法戰陣,野驢每戰必招衝谘議。衝為其推演形勢,剖析分明,及戰之時,往往果如其料。野驢愛慕其才,遂攬至身側,出入偕行,以兄弟相稱。”
徐衝的頭一直都沒有抬起來,對於李柏知道他的背景,他一點都不奇怪,隻是聽了這些好像很久遠之前的事情,讓他有些無地自容,畢竟徐野驢死時,他選擇的是逃跑。
李柏看著他的樣子,嘴角忽然冷冷一翹,接著說道:“然外雖親慕,實妒其能,野驢視衝為禁臠,欲緊縛其心,使其終生為己所用,故陽市恩寵,陰奪其功。”說著,他停頓了一下,又道,“是以衝雖從軍二十載,戰果累累,然終不得功名,實與家奴無異。”
徐衝的身軀微微一僵,許久不言,最後也隻是歎了口氣,說道:“將軍他對我有提攜知遇之恩,之謙毫無怨言。”
李柏擺擺手,道:“有沒有怨言,現在已經不重要了。你讀過書,自然想的比那些大兵要多,所以你的離開與他們的離開,我相信是不同的。”
徐衝猛然抬起頭來,雙眼瞪得溜圓,死死的盯著李柏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出哪怕一丁點的敷衍。
徐野驢死的那一瞬間,他想過要不顧一切的衝上去,但理智阻止了他無畏的熱血,所以他帶著幾個兄弟跟著大部隊一起逃跑了。
不過他沒選擇和大家一樣逃向外地,而是帶著幾個兄弟在外麵轉了一圈又悄悄回了京城。因為他是徐野驢的心腹軍師,他要報仇,就一定要盡最大的努力謀取成功,為此他不惜背負不忠的罵名。
徐野驢是有私心,但他對徐衝也確實不錯。徐衝父兄的仇早就報了,也不貪戀權位,對於徐野驢的私心從不在意,所以自始至終,他都忠於徐野驢。
令他吃驚不已的是,這個深埋在他心底的念頭,居然被眼前這個從未見過的少年知曉,難道有兄弟已經被他抓了?
不,這少年沒理由撒這種很簡單就能揭穿的謊言,況且自己留在京城的目的,無論是對太子來說,還是對漢王來說都不重要。
那他是怎麼知道的?難道他能看透人心?
在那一瞬間,徐衝心裏忽然閃過一種十分怪異的感覺,卻一時沒有抓住。